“來來回回也就是這些東西,”南山說,“何況吃得太少,他們也沒有力氣乾活啊。”
“吃飽了也沒見他們能乾多少,比牲口還會偷懶。”狼人撇著嘴說,但還是走向木欄旁的立柱,拿起錘子敲響了鐵鐘。響亮的鐘聲在空曠的平原上傳得很遠,有氣沒力地揮動農具的獸人直起了酸痛的腰,紛紛朝分飯點聚攏過來,好歹這幾天受到的教訓夠多,隻有幾個腦子不太好的又習慣性把工具往地上一放,在鞭子的威嚇下才急忙轉身去撿起來,這時候領飯的隊伍已經排出去很遠了。
在田間地頭監視的狼人先是回收了鋒利的鐵製農具,才將陶碗發到那些獸人手中,排隊的秩序也是被著意建立起來的,原先是靠狼人們的抽打和喝罵,後來南山他們用木欄隔出了一次隻能通過一個人的走道,哄搶打破碗灑了食物的情況才終於得到有效的控製。
看著那些狼吞虎咽後反反複複舔著碗底的俘虜獸人,南山並不像旁邊的狼人一樣輕蔑,他知道這些俘虜看守是撒謝爾部落特彆挑選出來的凶狠獸人,不然也壓不住每次數百的俘虜出動,畢竟他們使用的農具在彆的地方完全是武器,而他們本就是正式的士兵。隻是這些能來乾活的都是餓得受不了之後“自願”離開戰俘營的,因為狼人需要減少威脅,也不太樂意為自己的敵人糧食,讓他們用乾活換飯吃已經算很仁慈的待遇了。
饑餓留給南山的記憶極為深刻,就算知道他們是入侵者,自己這邊一旦失敗,他們對待自己這些人隻會更殘酷,但在挑選俘虜的時候,看到其中有些獸人還隻能算是少年,也有不少獸人是被強獸軍裹挾而來的,身體的狀況比隻過了兩年好日子的聚居地成員差了不知道多少,這位聯合農業大隊的隊長還是有些感慨。
戰俘營那邊還在對俘虜進行進一步的甄彆和分類,聽說連學校裡的孩子也被編進了工作組中,南山覺得這種經曆對他們來說倒是一件好事。他不是對術師推廣的教育計劃有意見,隻是怕他們太年輕,會因為術師的庇護淡忘這個世界的冷酷。
明月抬頭看著眼前直直看著她的獸人少年,用獸人語問道:“你從什麼部落來的,多少歲了?”
她的聲音很清亮,獸人的俗語用得也很正確,上過她課的狼人和狐族沒有說聽不清的,但對方不僅沒有回應她,反而回過頭去抓著後麵另一名俘虜,指著她說:“女人!人類的女人!這個是人類的女人!”
那個被扯過來的獸人也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著這個黑發的人類少女,他們被趕著排了這麼長時間的隊,就是來看這個?他轉身就要跟背後的人傳播這個奇觀,卻聽到啪的一聲,那個黑發少女已經站了起來,他身前少年被一巴掌打得歪過頭去,然後那個女人單手將他舉離了地麵。
“我在問你,你沒聽見?”她笑著問。
獸人少年拚命掙紮著,伸腿想去踢她,卻被這個看起來纖細柔弱的少女抓住了另一隻腳,然後毫不費力地將這名至少有十四歲的少年舉過頭頂扔出去,少年慘叫著砸倒了後麵的一片獸人,連隊伍最後一位的獸人都受到了波及。其他人隻能瞪眼看著這個可怕的人類女人,後一位的成年獸人看著她從木桌上拿起了那樣白得發亮,又薄又寬的東西,另一手用一根小木棍在桌麵上敲出了一個坑,盯著他問:“你是哪個部落的?是戰士還是普通獸人?”
獸人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回答了她的問題,就看見她用小棍在那樣東西上畫了些線條,然後他臉上被狼人用一個紅通通的東西啪地打了一下,命令他不準洗掉,不然格殺勿論之後,就被趕到了柵欄的另一邊,這裡同樣是用銀灰色的金屬織成的網圍成的通道,他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背後,然後一步步地朝前走去,又排到了另一條隊伍的後麵。
他像之前重複了好幾次的過程一樣跟隨著隊伍麻木地移動腳步,直到一些話聲傳進他的耳中。
“……這個也沒問題。”
“……那就發誓吧,說我是被迫的,我現在和以後都不會與撒謝爾為敵,向一切神明起誓,絕不與撒謝爾為敵!”
他聽見有人艱難地重複:“我,我是被迫的……我現在,現在和以後都不會與撒謝爾為敵,我發誓,我向獸神發誓!”
然後他又聽見了另一個聲音,“好了,拿好東西,跟在他們後麵,準備滾吧!”
看著那些扒著彆人的肩膀伸著脖子拚命朝前擁擠張望的獸人,有狼人低聲說:“看那樣子。”
“那是因為你沒做過俘虜。”斯卡說。
您也沒做過啊,說話的狼人也隻敢腹誹,他皮可不癢。
伯斯神色嚴肅地看著這些場麵,他們一行狼人現在正站在戰俘營外,鐵絲網的一個好處就是視線受到的阻礙比較少,可以清楚地看見在外營進行的俘虜記錄和釋放的所有流程。這項由人類主導,狼人從旁協助的工作從俘虜到達撒謝爾的第二天開始,到現在已經持續了五天,人類一共釋放了六千多名俘虜,被強獸軍沿路征集的普通獸人,連新兵都算不上;輜重苦力,和前者有不少重合;獸人貴族的仆人和奴隸,願意的話可以將奴印重新烙去;一部分低於十三歲的少年軍;還有一部分女人。
“既然都是要放,那還帶回來乾什麼?”像這樣疑問的狼人很不少,但安置俘虜的工作相當一部分依靠了人類的協助,他們放走的那部分人口本來就是分配給人類的,他們有隨意處置的權利,就算有人對此相當不滿——
“那位術師不是挺貪心的嗎?當初連我們的老弱病殘都要,這些他反而吃不下了?”斯卡背後的千夫長冷笑道,“他是沒事找事還是裝模作樣?”
斯卡沒有回頭,伯斯卻蹙額對那位中年千夫長低喝道:“彆亂說話!”
中年千夫長豎起了眉,“該閉嘴的是你,小子!什麼時候輪到你這麼對我說話了?”
“我們現在和聚居地是什麼關係,你難道不想想後果?”伯斯說。
“什麼後果?”千夫長哈了一聲,“我在撒謝爾的地盤上說話,難道他也能聽見?”
“他當然聽不見,”斯卡說,“我聽見了。”
本來想說點什麼的伯斯安靜了下來,中年千夫長開口想要為自己分辯,斯卡又說道:“如果你還記得我的話,烏克·連山,‘不要讓我聽見第二遍’……”他回過頭,眼神冷淡,“連這個都記不住,那就去放羊吧。”
千夫長不敢置信地看著他,斯卡轉而對伯斯說道:“給他三百頭羊和一片草場。”
“這是不是少了點?我也加一百頭吧,族長。”伯斯說。
“這是什麼意思?你們要除掉我?”千夫長仍然不敢相信,伯斯卻已經示意後麵的的狼人過來把人帶走,千夫長——已經不是了——醒悟過來,拚命掙紮著叫喊,“斯卡·夢魘,你這個雜種!你怎麼能這樣!你居然這樣對待我?!你當初是怎麼當上族長的!這個叛徒,忘恩負義的渣滓!你……嗚嗚嗚!”
押送他的狼人從地上挖了一把濕土給他填了進去。
“我一直煩他。”斯卡說。
伯斯沉默了片刻,才低聲說:“我也是。”
作者有話要說:折騰到這麼晚,綠毛精靈的番外還是沒搞好……雲深的出場也隻能延後……先,先醬紫,抹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