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格爾的胡狼們還很不習慣使用食堂裡的桌椅,不過,當他們來到櫃台前,那些粗壯的狼族女人將臉那麼大的陶碗重重放到他們麵前,眼中看到食物繽紛的色彩,鼻子充滿細膩而豐富的油脂香氣,習不習慣就完全不重要了。。他們端著陶碗回去,照著記憶的位置在條桌旁坐下,又一個狼族女人單手托著一個大木盤過來,將同樣裝在大碗中的菜食逐一放到桌麵,然後扭頭就走了。
沒有人在意她的態度,從杜拉族長開始,桌旁的胡狼們舉起勺子,用一種十分慎重的姿態挖下一口炒飯,嗅一嗅,舔一舔,然後才吞進嘴裡。分不清具體種類的材料在舌尖呈現出層次豐富的口感,肯定有一些是植物的嫩葉根莖或者果實,卻沒有絲毫他們自己蒸煮時的乾澀,隻有馥鬱的芬芳,微甜的鮮美,鹽的滋味完全化在其中,丁點苦砂都不存在……哪怕沒有撒謝爾的種種威逼利誘,哪怕隻為這些食物,他們也願意來了!
有些族人開始狼吞虎咽,有些每一口都是細嚼慢咽,那些不懂得珍惜滋味的胡狼們在將每一個角落都舔得乾乾淨淨之後,隻能眼巴巴地看著神色鄭重的族長,桌麵上還有菜食,卻隻有族長有資格分配,也隻有他分配的才能讓眾人服氣。等到杜拉族長終於放下碗勺,從自己麵前開始,他伸手把對麵那碗已經涼了一半的蒸肉端起來,依次將肉塊撥到每個人碗中,當四個大碗中的肉塊分給每人一塊還有多的時候,杜拉族長又按族中地位排列分配了下去,之後的菜湯也是同理。等眾人把麵前的食物吃完,他才會開始下一樣。
阿普拉分到了兩塊,他打開自己盛放肉乾的皮袋,把一塊油肉放了進去,遲疑了一會,他把另一塊也放了進去。
“你想把它們留起來?”他的朋友,少族長穆列輕聲問。
“我想把它留給我的朋友。”阿普拉低聲說。
“你是說那個狐族?”穆列問。
阿普拉點了點頭。
“我聽說他們都是狡猾而不守信義的家夥。”穆列說。
“那隻是聽說。”阿普拉說,“我們之間並沒有利益的關係,而他告訴了我許多我不知道的東西,僅憑這一點,他就是個可愛的人。”
“你總是容易相信彆人。”穆列說。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畢格爾的其他族人也終於開始小聲交談,同時時不時看向旁邊。那些擁有驚人技藝的人類工匠就在不遠處,讓胡狼們感到驚訝的是,他們吃的東西看起來似乎和他們沒什麼區彆,隻是分量看著多一些,而他們進食的姿態也非常地……端正。這些人類中的青壯年身板挺直,默不作聲,動作同樣地安靜,對周圍的視線和聲音似乎毫不在意。
這種安靜是有些嚇人的。。
因為這不是一個人或者數個十數個,他們坐成了一個整齊的方陣,看起來至少是一個百人隊的規模,。而他們呈現的這樣的氣質和紀律,讓杜拉族長想起阿普拉轉述的話:
他們就像是軍隊,能夠像拿起工具一樣拿起武器。
杜拉族長一邊慢慢喝著滋味濃厚的菜湯,一邊想著那個撒謝爾與人類同盟的“傳聞”——他們如今所見,所謂“傳聞”已經不是傳聞了。
不僅這些技藝令人尊敬的人類工匠,像是今天早上才出現的那批撒謝爾狼人也一樣在大帳食堂用餐。他們當然不像胡狼們這樣拘束,離那些人類也更近,人類在用餐的時候他們在旁邊同樣不出聲,直到那個領頭的男人放下了手中的陶碗,他們才交換了一下視線,在對方從桌下提起一個陶罐後,他們之中的一人離開自己的位置,走到了人類工匠的桌邊,用杜拉族長不熟悉的語言說了一句話。
那個男人笑了起來,伸手請那名狼人坐下。他身邊一個黑發的年輕人接過陶罐,揭開蓋子,有其他人和他同樣地動作,他們傾倒陶罐,將其中清澈的液體逐一分到同伴碗中。酒類特有的香氣很快就傳到了這一邊,那個狼人和那位工匠首領已經開始了看起來很愉快的交談,而他的手下,那個黑發人類又拿起新的罐子,走向了狼人們。
一陣歡呼聲從那邊傳來。在杜拉族長覺得自己應該帶著族人離開的時候,那些送酒的人類卻轉向了他們。
胡狼們簡直是受寵若驚,那名為首的黑發人類卻笑道:“隻有第一天才有這樣的好處,以後可要拿東西換了。”
“可以換?”杜拉族長問。
他看著手中沒有一點雜質的酒液,濃烈而特殊的香氣說明它遠非表麵的平淡,他端起來,小心地喝了一口,一種說不出的甘美頓時充滿了他的口腔。其他族人也學著他的樣子,然後麵麵相覷。
這是非常非常好的……甜酒。
“我們可以用什麼東西換?”杜拉族長問。
“什麼都可以。”那名黑發人類說,“從明天開始,就在這個‘食堂’旁邊,你們到時候來問一問吧。”然後他看了看無一遺漏的胡狼們,又看了看罐底,“我能在這兒有個位置嗎?”他問道。
杜拉族長立即和族人一同往旁邊讓出了一大塊,那名黑發青年坐下後,單手提罐對著罐口豪飲一口,才對杜拉族長笑道:“你們是胡狼族的?來得可真早,畢格爾離撒謝爾不近吧?”
他就這麼自然而然地跟他們說起話來,即使杜拉族長和他的族人們表現拘謹,他也總能找到下一個話題,那位工匠首領似乎對他的行為毫不關心,另一邊的狼人隻是朝這裡看了看,就沒什麼人理會他們了。。這些人類作為一種整體時給人的壓迫感在個人身上似乎減退了,杜拉族長也敢和對方正常交談起來。
“……這些酒也是你們釀造的?”他吃驚地問。
“是我們的人。他們試了不少東西,有些喝起來特彆帶勁。”他笑著看了看不少臉色已經發紅的胡狼們,“你們的話,說不定這麼點就要倒下了。”他用手比了個大小。
“我沒喝過這麼烈的酒。”杜拉族長說,雖然那看起來隻有一口的份,但他覺得這些甜酒已經有點兒烈了,而對方卻能像喝水一樣,“我們其實很少喝酒。”
“因為不喜歡?”黑發人類問。
“哦,不,當然不是。”杜拉族長說。
“那你們可以在這兒喝個夠。”那名青年說,“雖然說是要拿點什麼交換,但那也不過是這麼說,代價絕對不會太高,畢竟他們一個月裡釀的酒,把我跟你們淹死都夠了。”
“淹死?”其他人驚呼,。
那名人類笑了笑。
“酒是好東西,不是嗎?”他說。
“你們怎麼,”杜拉族長挑選了一下用詞,他不問這些人類為什麼要釀造這麼多的酒,也不問這些酒他們是如何貯存和運輸,“你們怎麼能夠做到這樣?”
“因為我們有很多的糧食。”那名人類說,“當然,最重要的是,我們有這樣的技藝。”
“就像你們今天做的?”杜拉族長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