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拿起來的時候才知道它是多麼地單薄,又是多麼地剛硬。
這不是銀,更不是鐵,而是……鋼。對部落來說,比金子,銀和寶石更難得的鋼。
這些部落首領們拿著它,看向主座上的兩位會議主導者。
“‘鋼幣’。”斯卡說,“等價一枚標準金幣,和同等價值的銀幣及銅幣。”
他們低下頭,反複看著手中的交易媒介,然後彼此交換眼神。
“為何要多此一步?”終於有人問了。獸人帝國的貿易並不興旺,拉塞爾達甚至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停止了鑄造貨幣,但各種等價物及其兌換比例已約定俗成,撒謝爾與人類此舉隻是增加了一種選擇,他們未必排斥,卻仍然需要表達自己的意見。
斯卡沒有回答,回應的是遠東術師。
“我提供足夠多的,不限製任何購買的鎧甲和武器,數量足以武裝一個國家,威力亦足以覆滅一個國家。難有人抵擋這樣的誘惑。”那位擁有一雙魔性雙瞳的人類抬起了他的眼睛,“但鄰居的強大即是自身的弱小。為此,不同部落與城邦將彼此相爭,為追逐強大武力不惜代價,金銀寶石如雨水彙聚窪地來此。金銀匱乏,有牛羊與馬匹,牲畜不足,尚有人口。於是掠奪,征伐,弱者屍骨無存,強者傷痕累累……然後,撒謝爾隻需輕易出擊。”
一陣輕輕的抽吸聲,部落首領們難以置信地看向他,有人甚至就要暴怒而起,但對上那雙仿若來自噩夢深淵的黑眸,暴烈的情緒便如墜冰窟。
遠東術師的語氣淡漠,“若是出現了新的聯盟……”
他的黑瞳不見一絲波光,“戰爭即可再來。”
戰爭剛剛結束。
帝都遠征軍灰飛煙滅。
大薩滿在此死無全屍。
在他們麵前拔節而起的巨大建築。
令行禁止,甚至比他們的勇士,比撒謝爾的狼人更強壯和有技巧的部屬。
會議桌上一片不安的沉默,沒有人能直視遠東術師的眼睛,許多人不得不將目光轉向斯卡·夢魘。
斯卡麵無表情,視線微微偏斜,伯斯低眉垂首,兩人的心情用聚居地一個比較溫和的詞彙來表達,應該是這個:
……臥槽!
當初你(您)怎麼沒跟我們說過!
隻有聚居地的鋼鐵像水一樣產出,這極難損壞,極易辨識,獸人帝國境內外很長一段時間內無人能夠仿造,充分顯示了他們具有的技藝,相較於材質單薄的紙幣,這些部落也更容易接受雲雲……
“然而——”遠東術師淡淡地說,“這種遊戲已無趣味。”
他十指相交,安放身前,肩靠椅背,目光落下,如寒夜籠罩,“我並不需要這樣的秩序,也不需要毫無價值的死亡。因此,我換一種方式——你們向我購買多少價值的物品,我就向你們購入同等價值的原料和勞力。”
又一陣沉默過去,然後赫克爾的阿奎那族長輕聲問:“尊敬的術師……您所需要的勞力,請恕我這般理解,是指奴隸?”
“他們可以用,但不止他們能用。”遠東術師說,“你們是幸運的。我在這裡恰好有一個目標需要實現,在長達五年的時間內,我需要非常大量的人口來為我乾活,卻不需要他們來成為我的累贅。”
五年也是他們能夠以穩定的價格進行交易的時間。這幾乎給人一種錯覺,在完成他的目標之後,這名可怕的人類術師就有可能不再成為他們的威脅。
“這位……術師大人,”撒希爾的族長在桌麵下握了握手,才用有些沙啞的語調問道,“請問,我能否詢問,您的目標是什麼?”
遠東術師並未立即回答他的問題,在他將那令人喘不過氣的目光轉向窗外之後,才有人發現他似乎露出了微笑。
“一座前所未有的城市。”
第二天早上的開飯鐘聲沒有如時敲響,加入了篝火狂歡的獸人們大多起晚了,但也隻有這個已經被人類深入侵襲的地方才會有時刻的講究,他們隻是以為時間未到,即使朝陽早已越過山頭。隻有與族長們同住的上位獸人才知曉他們自與遠東術師的會麵後是如何難以入眠,沒有接到返程命令的獸人感到熟悉的空腹感之後,就像過去的十天一樣,非常自覺地下去大廳領取食物。
在樓梯上,他們再度被大廳中發生的變化驚住了。
森林一般的高大木架一夜之間樹立各處,隻有水池周圍留下了一片圓形空地,一條寬闊走道直通大廳外的平坦空地,空地上木箱堆積如山,撒謝爾的狼人和人類正如走蟻成隊,忙忙碌碌地將它們搬進大廳。
食堂的窗口仍在原地,隻是窗口上方多了一行文字,一些獸人注意到了這行文字,但大多隻是一掃而過,並不關心它的內容是什麼,在穿過木架間的通道的時候,他們的目光一直停在那些被搬進來的箱子上。以獸人的靈敏嗅覺,周圍的木料氣味完全不能掩蓋那種讓他們感到熟悉的油脂氣息。
那不是屬於食物的味道。
他們一邊咬著薯餅一邊往回走,看那些狼人和人類打開木蓋,拿出被油沁透的草紙包裹的事物,揭開外層,露出底下閃耀著光輝的內在。
許多獸人停下了咀嚼的動作,呆滯地看著他們用獸皮簡單地擦拭過,然後一樣接一樣地擺上木架,從這一頭到另一頭。
武器……都是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