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陪我?”範天瀾低聲問。
雲深點了點頭,“好。”
雲深坐在床上,靠著床邊,低頭看著地鋪上那張嬰兒般的睡顏——在他眼中的嬰兒般。實際上,範天瀾睡覺的姿勢並不像他這處住所的風格一樣嚴整,不過他的呼吸極輕,而且極緩,哪怕在雲深這樣的距離上也幾乎無法察覺,隻有體溫的觸感算得上真實。
他最近發現了一些發生在天瀾身上的事,但天瀾自己似乎還未有自覺。
因為個人能力的異常突出,雲深對他的重用無人異議,就像在聚居地內部也默認了墨拉維亞和修摩爾所擁有的特權一樣。以那兩位為例,他們實際並未完全遊離於規製外,但他們真正能力與他們的地位某方麵來說是極不相稱的,他們所擁有的極其強力的力量天賦即使很少顯現,也將他們與常人明確地區分開來。而不出意外的話,如今正在他身邊沉睡的青年也應當擁有同等層次的力量天賦。
因為天瀾出生和最初成長的過程墨拉維亞都未能參與,所以在和雲深交流的過程中,他認為天瀾如今雖然優異卻仍未超出人類界限的表現,是由於個體生長能量不足,誘發條件不夠導致的天賦沉眠。他的這種觀念是基於這個世界幾乎等同於常識的觀點,即所謂力量,就是破壞性的能力,而且這個邏輯同樣能套用在雲深身上,從早期到如今的工業建設的成果,在墨拉維亞等人看來,雲深都是通過物理和化學的方式破壞了原料本身的自然狀態,打破了物質之間極微層次的舊的聯係,才能建立起新的聯係,使他人眼中“新的物質”出現。
墨拉維亞他們用自己的方式理解另一個世界的力量,並且為雲深得出了一個結論,這個結論用雲深的語言來說,就是受限於人體本身能夠輸出的功率,建立在雲深要完成的工業框架上戰爭體係對所有的人類天賦者都有壓倒性的優勢,已經發生的戰爭證明了這一點。但就雲深來說,他始終不曾因此看輕或者忽視在這個世界才存在的特殊力量,在首次聽聞隻有法師們才能製造出來的那種即時通訊方式時,雲深已經有了些許猜想,參考墨拉維亞的結論,在另一個世界,人類對物質原子級彆的控製已經是工業文明暫時達到的高峰,那麼用同樣的知識體係來解析這個世界的力量天賦,這邊世界的法師們,表現出來的就是,他們僅憑人體本身的能力就能夠操控一定程度的量子現象。
而在這方麵的能力表現得最為驚人的,也許還是和天瀾有關聯的另一位龍族。
回到天瀾本身,在他還未獨立承擔任務時,包括雲深在內,都將某些不同尋常的跡象歸結於雲深的特殊情況,不能解釋的就暫時放置,因為缺乏觀察和分析的條件,以及其他原因,雲深甚至連現象都難以辨彆。到了現在,他已經意識到了一些跡象的根源所在,如果天瀾的能力能夠對感知範圍內的他人進行思維乾涉,使之表現為一定程度上的思考和行動能力的提高,那麼,這就是天瀾可能具有的天賦的正式表現了嗎?目前他對此並無自覺,這種力量被他人告知和他自己發現是否會造成表現方式的不同?這種能力如果是他現在無法控製的,目前的影響看起來也是偏向正麵的,但還有沒有其他現象仍未能被觀察到?人類的大腦活動本質上是混沌的,在未能確定這種力量的性質,對相關影響的後果有足夠的預案之前,對天瀾的工作和發展定位進行調整?
雲深一手支臉,靜靜看著那張俊美的麵容。
在未發覺之前,諸事皆順,所有困難都不成阻礙,前路雖長,卻步步可期,簡直像一個心想事成的夢。然而時間不能退回人對此一無所知的時候,甚至無論首先發現的人是不是雲深,他都要麵對選擇和選擇之後的所有結果。
雲深低下頭,拇指撫過天瀾的頰側,他並沒有因此醒來。隨著時間的增進同樣變得越發敏銳的感官給他帶來的負擔平時看不出來,同樣是和他單獨相處的時候至少一半的時間用於睡眠的雲深才知道。
他希望這個年輕人能夠順利成長下去,不僅僅是作為一種高能生物,也不隻是他的信念的執行者,而是作為一個單獨的個體,一個真正的“人”,他希望他能有自己的道路。
正如他期望的,在自己的所有力所能及的嘗試都經過,他能夠想象的最好結果,也是在來自異世的變量引起的漣漪完全融於環境之後,有了更多選擇的人們走出自己的道路。
第二天早上,霞光映亮了遠山的雲霧,夜的餘暉向著天際退去,鏡子一樣的水泊倒映著青空,臨水的草葉上一滴水珠落下去,微微震蕩水麵,與昆蟲點過水麵的小小波紋交織。清新的充滿水汽的空氣從窗外湧入,微風拂動著人的發梢,站在窗前的青年回頭,看向坐在桌邊的雲深。
雲深抬頭看向清澈的藍天,對他微笑:“今天是個好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