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術師本身如今對聯盟已經近於圖騰的意義不容任何人詆毀,不過,在最初的最初,是誰大力支持開拓支隊離開工業城的呢?是誰對學校裡人類學生的比例有意見,是誰反對工人等級考試,是誰嚷嚷著要取出埋在某個紀念碑下的東西,重修契約,“將帝國留給獸人”?雖然這些意見很少被放到代表會議上討論,但不等於它們在獸人群體中沒有受眾,也不等於人類群體對此一無所知,隻不過以術師為主的城市管理者控製它們傳播的範圍,使之保留在一個被觀察的狀態。
人是很難擺脫成長環境的影響的,所以獸人們思考問題時以本族利益出發是自然而然,這也導致他們在學習和工作上的進步不及同期的人類學員明顯,他們對抗合作的種種小動作反而進一步拉大了這種距離,最終形成一種惡性循環。工業城在開拓者的記憶裡是個幾乎沒有缺陷的城市,但紀律部門每一周接到的申訴和舉報信數以百計,並且每個月都要約談,甚至遣送一些實在無法適應集體生活的獸人。
“臉上服氣,心裡不服氣嘛。”塔克拉大大方方地說,完全不在乎旁邊坐的斯卡是什麼臉色,“誰都知道的。”
雲深露出一點無奈的樣子。
“可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塔克拉說,“他們知道,但沒有人會對你說,他們的每一個都覺得不過是個小問題。走出去的家夥會想,你們這群還待在城裡不能斷奶的家夥,知道我們在乾多大的事嗎?你們能乾嗎?出不去的家夥想你們的尾巴都翹到天上去了,可我們知道你們原本也強不到哪去,要是也給我們一塊地方,一群人折騰,那也一定不會差……”
斯卡在旁邊嗤了一聲。
雲深問:“你呢?你也認為這隻是個小問題嗎?”
“不是。”塔克拉說。
雲深垂下眼睛,陷入短暫的深思。
“不過……”塔克拉輕聲說,“我知道不管他們想折騰什麼,你能把結果變成最好的樣子,就像外邊那座城那樣。”
雲深無奈地說:“我並沒有這樣的能力。”
塔克拉又笑了起來。“你能的,我親愛的術師。”他用溫柔的語調說。
他琥珀色的眼睛注視著雲深,“不管他們乾活的動機有多傻,他們一定是要得到了你的讚同才會動手去做,而你會讚同,是因為你知道,他們已經選了最難的那條路,他們肯定會在路上遇到麻煩,很多很多的麻煩……直到他們不能再用自己想當然的辦法去解決,才會想起他們上過的課。在他們自己吃到足夠的教訓之前,不管你的地位在他們心裡有多高,說過的話多麼對,他們就算聽進了耳朵也進不了心。”
“我親愛的術師,”塔克拉微笑著說,“你一定不會讓他們老待在低年級的,對不對?”
麻紗窗簾擋去了窗外過於熱烈的陽光,寬敞的書房裡,風管的聲音嘶嘶作響,蒸汽機的震動隔著厚土和數層樓板已經變得難以察覺,微風在室內吹拂,和緩的氣流撫過斯卡·夢魘耳尖的長毛。
他嘖了一聲,放下一份稿件,又拿起一份。那場會議已經過去了幾天,《學習報》上也刊載了這場北方戰事的相關內容,作為審稿人之一,斯卡每天都要審閱評論版塊的相關投稿,這份工作極大地提高了他的語言和文字能力,這一點在他寫給藥師的信上表現得特彆明顯,如果不是手寫能力仍受限製,藥師在新瑪希城收到的可能就不是信,而是“每日傻x都讓我生氣合集”了。不過就趨勢來看也差不多了。
他又看完了那份稿件,沒有伸手去拿下一份,而是抄起了筆,打開一個大本子用力地刷刷寫字。
“我覺得你們也不需要很著急,這座城市已經足夠和諧了。”
墨拉維亞在沙發上翻了個身,銀發順著動作從他的肩上滑落,那一身和其他人沒什麼不同的棉布工裝將他襯托得熠熠生輝,他托腮看著眉毛壓到眼睛上的斯卡說:“你們住在同一個地方,使用同樣的文字,說同樣的語言,有同樣的利益和同一個精神偶像,並且這個偶像近於完美。競爭又有什麼不好嘛。”
“‘物競天擇’,對不對?”他又對雲深說。
“對。”雲深說。
斯卡一直在等那個“不過……”,但許久沒等到,他抬起頭來,譴責地看向雲深。
他責問:“這就是你要放鬆那個考試,讓他們出關的理由?”
“一部分是這個原因。”雲深把書放回書架,雖然斯卡有自己的辦公室而且就在隔壁,這段時間卻總是喜歡來他這裡工作,所以每次他理所當然地過來,而墨拉維亞又經常在的時候,雲深都會自覺地更換一項不易受乾擾的工作,或者在這個時候看點書。
“考試的內容對獸人來說不太合適,這也是事實。”雲深說。
“你打算要改什麼?”
雲深沉吟片刻,開始說道:“我認為……”
斯卡拿著他的稿子回隔壁了,墨拉維亞放下他的插畫本,從沙發上起來,走到雲深麵前,“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他沒有等雲深回答,就自然而然地伸手過去輕輕抬起他的下巴,流暢地解開他的衣領,一直將扣子開到鎖骨下,將其下因為少見陽光和其他原因而顯得顏色很淺的皮膚袒露出來,幾處顏色很淡但大塊的紅痕印在細致的肌理上。
“你最近做夢了嗎?”墨拉維亞問。
雲深輕輕歎息一聲,自己動手把扣子係上。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夢嗎?”墨拉維亞好奇地問。
雲深片刻之後才回答,“大概知道。”
雲深是很少做夢的,大多數夢的意象如水上波紋,醒來之後再無痕跡,隻有一個“夢”是特殊的。
他會夢見在燭火微光中閃爍的淺金色鱗片,光滑,柔軟,微溫,模糊的黑暗環繞在他身周,他總是看不清它的全貌,卻總是被這個盤踞在他身邊的美麗生物依戀地纏繞,情緒通過肢體接觸的地方傳來,他能聽到那個在遙遠他方的心跳。
他知道這是誰,因而也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做這個夢。所以他不拒絕這個“夢”,雖然他隻要稍微想一想就能夠拒絕。
“你不會覺得很煩嗎?”墨拉維亞好奇地問,“我記得我小時候就很煩人。”
“還好。”雲深說,“他隻是睡不著。”
隻是……如果不要在睡覺的時候非得叼著他,還一邊睡一邊換著地方啃,導致口水總是弄得他在夢中濕漉漉就好了。
“他長牙了嗎?”墨拉維亞又問。
“應該……快了?”雲深回想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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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但是……那個,在保證一定更新量的前提下,我想把那個最後的鎖章改了,大家有什麼想點的菜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