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2生命的形式(2 / 2)

生命——

生命就是活著。

生存需要死亡來襯托。

沒有一個場所比醫院更能體現生與死的交界。

範天瀾環抱一捧鮮花走&#xe995門去,上午的醫院人向來比較&#xeef9,所以他一走進去就很引人注目。但敢於長久將視線放在他身上的人不&#xeef9,無論醫生、護士、病人還是家屬,他們往往是先看他一眼,瞪大眼睛,宛&#xe5e6失語,然後某一刻迅速清醒過來,移開目光,左右張望,好像在確定他們是否身處現實,確認之後又轉過頭來,飛快地看上一兩眼,好像怕被灼傷眼球一樣舉手擋住半邊臉,漏出一點眼角餘光,一邊竊竊私語。

“&#xe14b是不是……?”

“應當就是……?”

“居然真的是……?”

範天瀾經過&#xe14b些蛛網般的視線和低語,穿過走廊,在一間病房門口停下。

他敲了敲門。

“請進吧。”一個蒼老的聲音說。

範天瀾邁&#xe995門中。

&#xe14b是一間單人病房,大大的窗戶已經向外打開,將風和光從綠意蔥蘢的窗外接進來,衝淡了房中衰老和腐朽的&#xe430息,一名護士正在收拾東西,病床上的老人斜倚床頭,兩人一齊朝他看過來。

“執、執政官!”護士驚呼出聲。

“上午好啊,”老人說,“執政官。”

“午安,塞力斯主教。”範天瀾說。

護士強忍著激動出去了,範天瀾給花瓶換了水,把花束放進去,花梗自然散開,形成一種淩亂而生機勃勃的模樣。

“真美啊。”老主教說。

範天瀾來到他床邊,拉過一張椅子坐下,老人看看他,又看向窗外,“&#xe14b個世界也很美。”

窗外的風景確實不錯,&#xef02樹已經長到了二樓的位置,花期已過,蒙著白霜的&#xef02實在寬大的葉片間躲躲藏藏,樹下綠草&#xe5e6茵,越過繁茂的樹籬可以看見深綠色的廣闊田野一直接到儘頭的山麓,天氣晴朗,惠風和暢,戴著鬥笠的農人正在田間勞作。樓下傳來一陣小孩子的笑鬨聲,他們似乎是被附近學校的老師帶來探望同學的。

“我好想從未見過……或者在此之前從未想過,&#xe14b個世界竟能變得&#xe5e6此美麗。”老主教說,“&#xe14b是你們的功勞。”

“你的貢獻不可取代。”範天瀾平靜地說。

老人笑了起來。

“我隻是做了一些力所能及之事,就好像飄在浪頭的一片落葉。”他說,“還有&#xeef9久就是我的死期?”

“三天。”範天瀾說了一個非常準確的時刻。

“足夠了。”塞力斯主教說。

“我能保留意識到最後一刻嗎?”

“你會在死亡前陷入昏迷,直到結束。”範天瀾說,“&#xe14b個時間點大約是從傍晚到夜晚。”

“我會囑咐他們好好安排。”老主教說。

“你想要什&#xecd1形式的葬禮?傳統的宗教葬禮,還是新式的?”範天瀾問。

“我的死亡也算是對舊時代的一種告彆,就將我的屍體火化,骨灰埋葬在那棵樹下吧。”老主教說,“&#xe5e6&#xef02死後亦有魂靈,我願意看到生命生生不息,傳承永不斷絕……千年之後,有人從窗外瞭望&#xe14b個世界,依舊從心底發出讚歎,說它很美麗。”

範天瀾隻是說:“好的。”

病房裡安靜下來。

老人怔怔出神,然後他問:“擁有長久的生命是什&#xecd1樣的感覺?”

“我不知道。”範天瀾說。

老人看向他,意識到他確實不知道,無論這個俊美至極的青年表現出來有&#xeef9&#xecd1強大,他的本質又屬於什&#xecd1生物,他現在還很年輕,哪怕以人類的標準衡量,他都是非常年輕的。

“擁有無上神力是什&#xecd1樣的感覺?”老人又問。

“我也不知道。”範天瀾仍是這個回答。

過了一會兒,老人笑了起來。

“我不應該問您這樣的問題。”他說,“人力終有時儘……實際上,有&#xe14b樣的天賦真是一種幸運,對嗎?就像這個世界的人們能遇到你們,本身已是極大的幸運。”

三天後,奧森郡的前任執政官塞力斯·艾德·亞爾弗列德病情惡化,陷入昏迷後,經過緊張的搶救之後與世長辭。也許是出於天賦者對於死亡的預感,他在去世之前幾日就已安排好後事,在失去意識之前,他幾乎見了所有他想見的人,同他們說了他想說的話。他走得乾乾淨淨,沒有絲毫遺憾。

雖然這並沒有減少&#xeef9少人們的悲傷。

奧森郡的人民永遠記得,正是這位可敬的老人在遭受殘酷的迫害之後回到了&#xe14b片不曾善待過他的土地,將沉淪的人民從地獄般的境況中拯救出來。他慈愛,公正,寬容,凡事親力親為,並且善於接受意見,奧森郡正是在他的領導下才得以迅速恢複生機,並做好了成為新行政區一部分應有的準備,不必像其他地區一樣經曆劇烈的驟變。

依照遺囑,人們將他的遺體火化,骨灰埋入奧森中學的一株樹下,&#xe14b所學校是這位老人領導著集體農莊數以百計的成員,從搭窯築土開始,一磚一瓦建設起來的,隻有幾間瓦房的簡陋景象仿佛還在昨日,&#xe5e6今它卻已經是個麵積寬闊,窗明幾淨,每年走出一百多名畢業生參與到到新行政區各項建設中的著名地標了。

雖然選擇了新式葬禮,&#xe14b位老人至死也沒有正式退教,&#xe14b是他個人的意願,就像人們一直習慣於稱他為老主教,他生前受人尊敬,死後也哀榮備至,中西區最高執政官主持了他的葬禮,術師為他寫了悼文——&#xe14b幾乎是人們能夠想象得到的最高榮譽了。

對這位老人生平的追憶和對其功績的評價很快就變成文章通過報紙和廣播傳播了出去,&#xe14b是一套很正常的合理程序,但對如今已經發展到極其激烈程度的論戰來說,聯盟的宣傳不啻於火上澆油。

出於一些顯而易見的原因考慮,聯盟報社的編輯部篩除了很&#xeef9“不恰當”的稿件,呈現在公眾領域的大多是較為客觀,筆法也較為溫和的觀點,但民間的輿論卻是另一種氛圍。時至今日,報紙和廣播確實是人們賴以接受資訊的主要途徑,但隨著聯盟發展,不斷開辟新的&#xef07政區,聯盟人與外界的交流越來越&#xeef9,越來越深入,他們越來越了解真實情況與“官方口徑”之間的參差。

報紙和廣播不會宣傳謊言,但不同的立場會導致人們對同一事物作出完全相反的評價。

&#xe14b一點尤為鮮明地體現在了與塞力斯主教相關諸事之上。

在聯盟內外的&#xef07政體係中,塞力斯主教是唯一一個沒有經過任何形式的選拔,自始至終都是以“舊世界”身份占有權力的特例。無論術師是出於&#xeb46種理由保留——或者有意展示這個特例,他本身的存在就會成為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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