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深打開身邊的箱子。他特地點燃蠟燭並不是為了使用電腦方便,屏幕本身的亮度在眼下的環境中已經可以取代照明了,但要把某樣東西看得清楚一點還不夠。他此前收到的快遞基本都是紙箱,因為所有快件必然要經曆的艱苦旅程,不乏有杯具的情況存在。不過這次送到的是一個相當結實的木箱,裡麵的東西也用各種減震材料包裹得很好,因此被保護得非常妥當。雲深把已經組裝完畢的那樣東西拿了出來。
“狩獵反曲弓——希望你用得上。”
對麵的青年睜大了眼睛,伸手過去將那把很難說美觀與否的武器接了過來。相對於馬修斯怪獸一類充滿工業氣息,如其名一般確實宛如怪獸肢體的複合弓,這把美國HOYTFORMULARX的反曲弓還保留著傳統弓的一部分形式,但無論材質還是形製,都和傳統弓有著本質的不同。
“它……”範天瀾喃喃,輕輕撫摸著它,從弓把到弓片,對於這把金屬和碳片構成的長弓,他似乎沒有什麼適應不良的地方。他先是慢慢張弓,又慢慢把弓弦鬆了下來,“看起來很好,非常好……”
雲深在一旁把關於這把弓的數據報了出來,雖然他將一些數字換算成了這邊的單位,不過因為經過兩次轉換,他不確定其中的誤差有多大。
範天瀾看起來沒聽進去多少,他反複地,仔細地打量著這把弓,毫不掩飾對它的關注——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嚴肅,這份緊張甚至感染到了雲深。此前一並拿出來的還有一捆真羽碳箭,範天瀾掂起其中一支,同樣極為仔細地看過,突然抬肩揚手,弓成彎月,箭在弦上,嗖的一聲,一道箭影就從樹棚中破出,淩空而去。雲深還沒反應過來,一道尖利的嘶鳴從空中傳來,伴隨著猛烈的拍翅聲,應該是某種大型鳥類迅速墜落下來,在營地中驚起一陣騷動。
“我去看一看。”範天瀾說道,接著就跑了出去。
雲深留在原地,怔了一會兒才明白,這就是,所謂的神乎其技……?
在地球那一邊,雲深已經委托公司賣掉了父母留下的房子,以他所在城市當時的房價和房子所在的路段,他拿到的房款如果拿來購買糧食,要支持這個部族目前的人口渡過整個冬季完全沒有問題,甚至再多一些也可以,就這樣也不過花出去一個零頭。而且他在影子的外出期限到來之前就找到了新的住處,不僅離物流點很近,那個住所本身也有不少空間,能夠暫時充當小型倉庫,隻要不發生比如爆炸或者2012之類的意外,那個地方應該可以支持到雲深用完他賬號上那筆財富。當那個賬號不能再支持任何一場交易的一天,雲深和地球的最後聯係也就結束了——話雖如此,以他現在花錢的速度,那一天還在很久之後的未來。
但是直接給予糧食援助,告訴這些為了花了一個晚上準備烤蠍子作為送給客人的禮物,為了一顆糖而歡欣不已的人們,隻要有他在就等於奇跡,哪怕他們身處生機斷絕的荒漠也無需恐懼——雲深很多時候是神經粗了一點,還遠遠沒二到這種程度。改善環境是必須的,卻不能直接使用終極大招來聖光普照。何況能真正改善生存狀況的不是救濟,而是讓他們自己生產足夠的物資,這種改變是需要土地的,不僅需要土地,還需要一個相對穩定的環境,顯而易見的是,他們現在兩樣都沒有。
範天瀾給雲深拿了午飯過來,就是一個粗陶的碗,裡麵盛著濃稠的——雲深用木勺攪了攪,覺得可能是類似麥子的穀物。他舀起一勺送進嘴裡,頓了頓,然後細細地咀嚼著,直到把這一口吞進肚子裡。老實說他忙了一個早上,確實已經很餓了,但是這一餐還是吃得無比艱難。輕輕放下勺子,雲深把陶碗推到一邊,轉頭看向一直以異常嚴肅的態度盯著他的範天瀾。
這個表麵麵癱,實際上做事詭譎的19歲男青年一直讓雲深不敢小瞧,這位上次算是給他挖了個坑,在完全沒經過本人同意的情況下強行認主,而語言進度趕不上形勢變化的雲深隻能順其自然,直到最近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被權貴了。對希望大發王八之氣或者挖掘潛力股以供後續發展的主角來說,這是不錯的開端,不過對雲深來說還是無奈居多,其實他也不排斥馬上有一個忠實於他的對象,人生地不熟,有好過沒有嘛,其他的事情以後慢慢改善就是了。可是至今看來,這位身上同時存在著騎士和傭兵兩種氣質的年輕人自有一套生存哲學,他完全沒有表現出任何一點對雲深這個“主人”的不滿,絕大多數的時候他在做事之前一定先征得雲深的同意,關心他的生活,都跟在他身邊又不會對他造成妨礙,今天早上還想跪在地上給他換鞋子!然而雲深還是能夠感覺到,即使做到了這個地步,他可能和範天瀾過去的雇主沒有什麼區彆,這位過分年輕的前傭兵在敬業的態度下,有一個相當自由的靈魂。
“請您賜給我一把武器。”端坐在他對麵的範天瀾開口道。
“……”如果剛才那碗東西是用來表達懇求的態度的,是不是過分了一點?雲深想了一下,回答他,“我沒帶有武器。”
這是實話。獨自一人來到異世界,即使開了掛也不算有保障,雲深當然想過武器的事。□□一直被嚴打,從來都是大好青年的他當然不可能無中生有一個渠道去違反法律,射釘槍倒不在範圍內,隻是鐵釘的補給和攜帶都有點問題,殺傷力也難以保證;冷兵器方麵的選擇倒是多得多,哪怕一把菜刀也能殺出個天地來——在身手有保證的前提下,而雲深掂量過自家身板後,最終還是選了一把□□神器木柄工兵鏟,然而時至今日,這把軍中神器在挖刨砍削之類的正常使用之外毫無建樹。
“我隻是想要這個。”範天瀾認真地說,然後低下頭,從背後抽出一樣東西,放到雲深麵前。
——他該說果然嗎?雲深瞄了一眼工兵鏟開過刃的鋒利邊緣,如果是他自用,大概能一下砍斷手臂粗的小樹,而範天瀾的話,至少比他粗一倍。對上麵前那位青年的眼神,雲深開口問道,“你想要這個來乾什麼?”
“殺狼。”
聽到這個乾脆的回答,雲深沉吟了一下,“你們沒有彆的武器?”
“還有標槍。”範天瀾說,雲深這下知道在他一個人處理今天的記錄時,這個人向他請假到哪兒去了。
“是阿爾山上那一群?”
範天瀾點頭,雲深一時沒有說話。阿爾山上的狼群他今天早上從族長那裡了解到了,是居住在那片山區中的一種非常麻煩的猛獸,凶猛,殘忍,貪婪,更重要的是它們集體狩獵,還會互相配合。在過去食物缺乏的冬季,餓瘋了的林狼甚至衝擊過邊境警衛隊的城寨,給了那群跋扈的士兵一個十分難忘的教訓,直接後果是就算後來這種情況再沒有發生過,邊境警衛隊進入山區收稅的時候也會特意避開林狼活動的領域。和其他路徑相比,穿過阿爾山卻可以說是縮短路途的一個優良選擇,隻要能暫時把狼群驅逐開去。
雲深想起當初襲擊過他的那群類狼生物,不必說明也知道差不多就是它們了,虎的身材,熊的力量,豹的速度,狼的戰術……他垂下視線,微微皺起了眉。
“為什麼這麼著急?”
範天瀾修長的手指在工兵鏟光滑的木柄上輕輕劃過,即使是漫不經心的動作也帶著一股熟練的殺氣,好像這位隻有19歲的青年隨時能把這件土氣的工具變成凶器,“從礦區傳來了消息,邊境警衛隊開始搜索我們的人。”
雲深伸手輕輕敲著麵前的石板,能被一群缺乏武器的山居民族打得落花流水的邊境警衛隊,行動力似乎比想象的還要好,管理此地的貴族領主據說控製著這個國家最凶悍的軍隊,在這支軍隊底端的力量也不能小看……就眼下自己這邊的戰力,想小看什麼都沒底氣啊。947個人之中,能在戰鬥中發揮作用的男性比例隻比四分之一高一點兒,雖然族長對他交代家底的時候說超過12歲的少年也會成為戰士,在範天瀾的榜樣下,雲深相信他們的戰鬥力應該好過自己的預期,但既然他們已經決定離開,儘量避免戰鬥就是避免無謂的損失。
“礦區被搜索了,情況怎麼樣?”雲深問道,“你們的族人有多少人在那兒?”
“在我們伏擊警衛隊之前,已經通知過了。他們另一個方向進入洛伊斯山中,在一個盆地和我們彙合。”範天瀾說,“就算警衛隊知道他們去了哪裡,他們走的方向進入洛伊斯很深,沒有熟練的向導,帶著法師的傭兵也不敢追進去。”
連帶著法師的傭兵也不敢進入的地方,對生活在這裡的遺族族人來說就真的安全嗎?雲深用指節輕輕地摩著下巴,思考著更迫切的問題。
“你們打算用多少人去阿爾山處理狼群?計劃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