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5、再會與了斷(2 / 2)

“當然,被人畏懼,才是強者的標誌。”她又笑了起來,“下次再見不知何時,我能夠以一名騎士的身份,請求與您再度一戰嗎?”

範天瀾看了她一眼。

“您這麼期望的話。”

聯盟的政務係統和軍事係統之間涇渭分明,作為中西區的最高執政官,範天瀾的工作也幾乎不需要他使用武力,但沒有一個對他稍有了解的人不認為他依然是強大的戰士,即使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動過手了。

聯盟隻有在重大活動的時候才追求儀式感,這份邀約提出得突然,應答得容易,他們很快就將時間選在了範天瀾下班之後,地點則是在政務區的一個活動場中,武器是聯盟提供的製式長劍,可以選擇護具,但雙方都因為有能力控製“點到為止”而統統不用。

比試的消息理應隻在小範圍內傳播,但約定的時刻到來之際,活動場早已被觀眾包圍得水泄不通。人們到底為誰而來是不言自明的。

索拉利斯提劍走入場中,黑發的青年在對麵等待著她。

雙方行禮之後,戰鬥開始了。

兩把長劍狠狠撞到一起,觀眾發出壓抑的驚呼。

哪怕讓不通武藝的人看來,這場劍鬥都是極為精彩的。雖然動手的一方是一名貴族女性,另一方是(血統非常存疑的)遺族男性,二者之間有難以彌平的體質差距,不過較量一開始,人們對索拉利斯的刻板印象就被打破了。

那閃電般的身手,凶猛、刁鑽而又精準的進攻,通過震動整個活動場的鏗鏘交擊聲表現出來的驚人力量,無怪她能夠力壓一眾同樣出身良好的強力騎士,成為久負盛名的騎士團團長。前排觀眾看得幾乎大氣都不敢喘,當劍鋒閃過,即使隔著一段十分安全的距離,人們還是忍不住將身體後縮,以躲避那咄咄逼人的殺氣。

即使女騎士的每一式進攻都是直奔要害而去,但大多數人仍然認為這是一場切磋,而不是生死交關的搏殺。

索拉利斯很強,以肉身的能力而言,她在整個中洲世界都是有數的強者。

但範天瀾更強。

即使他已經將力量控製在了接近普通人的水平,依舊體現出來一種不能以常理衡量的強大。

這名在中西區建立後已經成為聯盟另一個偶像的年輕人沉著、冷靜地接下了所有的進攻,如同驚濤駭浪之中不動的礁石,與對方那戰場廝殺鍛煉出來的毫不拖泥帶水的戰技相比,他的動作幅度更小,身體的移動也不頻繁,長劍不離身側,應對似乎有些被動,隻是在偶爾反擊時才能看出他的判斷之準確,角度之精妙,然而無論此前女騎士的進攻如何緊迫洶湧,都會因為這一擊而形勢逆轉。

但他從不追擊,以行動表明這確確實實隻是一場“表演賽”。

戰鬥的節奏始終在他的控製之中,隻有親身麵對的人才能感到那幾乎令人絕望的天賦差距,雖然索拉利斯的意誌驚人,決不是輕易放棄之人,在又一次引起人群驚呼的進攻被他神情漠然地擋下,然後幾乎算得上輕柔地一挑、一送,就將她逼回原位後,索拉利斯後退一步,輕喘幾聲,看向對麵,將缺口如鋸齒的長劍劍尖向下。

“我輸了。”她說。

“承讓了。”範天瀾說。

觀眾用掌聲表達對這場精彩較量的熱烈感謝。勝敗乃兵家常事,觀眾並不因為索拉利斯輸給了範天瀾就將這支來自異國的使團視為弱者,反而很是欣賞他們挑戰執政官的勇氣和實力。

雖然對這些聯盟人“輸了很正常,贏了才奇怪”的態度非常不爽,但騎士之中也無人苛責團長的失敗。在回到新瑪希城給他們安排的住處之後,他們便分組複盤了這場較量,結果比現場還令他們震撼。

這並不是一場“友好切磋”,也不是什麼“表演賽”。

他們的團長是真真切切想要殺了那名年輕的執政官。

即使他們正處在在對方的權力領域,被他忠誠的追隨者所包圍,既不是一個合適的時機,也不是一個合適的場合,但她幾乎毫不掩飾。

但索拉利斯團長敢於在眾目睽睽之下如此作為,因為她知道對方絕對不會死,而對方也絕對不會讓她死。

當初那名少年劍術入門不久便能逼迫她冒險相搏,何況時移世易的今日,對方已經完全成年,天賦驚人不減,更不缺體力、智力與經驗,她又並非盲目自信之人,早已預見必敗的後果。雖然這個結果比她想象的還要可怕,她幾乎儘了全力,對方卻遊刃有餘,全程毫發無傷,甚至能讓她同樣不受一點傷。

這不是他在向她炫技,他不過是如她所想的作出了反應。她達到了自己的目的,但並不為此感到歡欣,作為一名騎士,不因此感到屈辱是不可能的。但無論時光倒流多少次,索拉利斯仍然會如此選擇。她的時間不夠,唯有如此才能既了斷過去,又讓她有空隙安排彆的事情。

她與這位遺族執政官有難以越過的症結:他曾被她一劍穿心。她的父親死在他手上。索拉利斯確實在父親的墓前說過要殺了他,但說來有些慚愧,她並沒有將這些事列入人生的重大目標之中。平心而論,一個落魄的貴族騎士通過種種手段從各地搜集來有天賦的少年,一個個地將他們培養起來,又一個個地摧毀,這種作為並不道德,索拉利斯及母親都很清楚父親的心結,卻從未嘗試過去開解。後來父親終於找到了一名令他欣喜若狂的遺族少年,並將這名少年作為“磨劍石”呈現到索拉利斯麵前。

那場比鬥過後,他對她說,他很高興她最終還是走上了他希望的道路,他感到非常心滿意足,從此至死無憾。

索拉利斯沒有對他的行為作任何評價,隻是說這名天才值得一場安葬,她清楚自己的力量,從未想過對方竟然能夠活下來,並且在複生的當日差點被自己的恩師再度殺死。

索拉利斯在很久之後才得知父親的死訊,並從那名少年的留書中得知父親動手的目的,仍然是為了他唯一的女兒,他認為讓這名遺族繼續成長下去,總會有一日成為索拉利斯的威脅。

他的預見是正確的,但也是毫無意義的。

索拉利斯懸賞過那名遺族少年,也組織過隊伍捕殺他,然而從未成功。那時的她已經加入了蘭德皇子的事業,將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如何穩固自己在蒂塔騎士團的地位之上,不知不覺間就失去了他的消息。但這樣的人物必定不會是默默無聞的,亞爾斯蘭之名在傭兵界越來越響亮,直至某日,連她也聽聞他被自己的遺族同伴背叛,中了幾乎無藥可解的劇毒,在將所有在場的人幾乎統統殺光後不知潛逃何處。就連傳訊而來的探子都略有可惜地說:“也許就像那些猛獸一樣,找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靜靜死去了吧。”

但他依舊沒有真正死去。該說遺族的生命力都如此頑強呢,還是對方是強運的天命之子呢?無論如何,那個活下來的少年已經長成了男人,擺脫了糾纏他的可悲命運,就他如今所處的地位及他能夠動用的力量,已經足夠在半個大陸呼風喚雨。

誠如這名執政官所言,索拉利斯在這場旅程中得大於失,她的目的已經全部實現,沒有繼續逗留的必要,所以很快就帶領使團乘船離開了。

恰好的是,在他們離開的前一天,新瑪希城受到了懷亞特傳來的與不知名強大天賦者接觸的報告,不久之後有收到了聯盟商會被迷霧之國指定為合作者的消息。這兩件事在新行政部門和情報部門都引起了關注,因此產生的討論比索拉利斯還要多——關於她,不是沒有人在那場比試中看出索拉利斯對範天瀾的殺意,但範天瀾已經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聯盟並不害怕任何來到麵前的對手。

範天瀾畢竟素質不同於常人,那些前去聯盟之外的區域工作的人員無論如何提高防備,他們在當地的人數及力量總是居於弱勢的,所以他們對待貴族和天賦者一向謹慎,金錢護體之下,他們也確實避免了很多麻煩。但那一日的來人並不在他們能夠對付的任何“麻煩”之中。

有足夠的理由認為對方與那個信息很少的迷霧之國相關,既然下令將聯盟商會列入交易名錄的是“皇子”,當日來人可能不是“皇帝”,至少也是其中的實權人物。

因為天賦者的能力不易測定,所以外事人員也不能確定對方已經從他們這裡取得了什麼,除了繼續提高警戒之外,餘下就是走一步看一步。不過安薩路等人並不讚同中西區使用派遣人員接替他們的安排,他們認為既然對方指定了聯盟商會,差不多就等於指定了當日與之有過接觸的眾人,換一支陌生隊伍反而容易引起對方的警惕。並且他們已經在西洲建立起了自己的關係網絡,一旦有事發生,比不熟悉境況的派遣人員更容易向外傳遞出有效信息。

他們的判斷並非無禮,即使這也意味著他們將令自己陷入極大的風險之中。

“總要有人去做這些事的。”安薩路在無線電中說,“如果我們遇事隻想著自保,那就沒有必要離開聯盟了。”

但增加派遣人員還是必須的。成為迷霧之國的合約商會客觀上有利於他們開通新航線,風險之中並非沒有機遇。

為了確定派遣人員的名單,中西區的相關部門又開了一次會議,會議剛剛開始,作為書記的範天瀾卻作了一個暫停的手勢。在眾人迷惑的視線中,他走到一名精靈麵前,附身半蹲下去,將手伸入對方腳下的陰影,如同將手浸入一灘墨水。黑暗吞沒了他的手腕。

片刻之後,他將一樣東西從另一個空間中抓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是大廢物嗚嗚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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