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早已確立了同工業聯盟的盟友關係的夏國代表, 龍天傲了解到的這些國家代表在會議中表現出來的顧慮,大致來說有幾種:第一位令他們擔憂的是不知道裂隙之戰將從哪裡開始,又會以什麼樣的方式開始, 兩百年前的經驗是否有用;其次是工業聯盟能不能向他們保證一定能夠控製那座正在穿越世界,依次點亮各降臨坐標的浮空城, 以及能否現在就分配上城名額;再次便是許多小國害怕成為戰爭的犧牲品, 他們既缺乏武力, 又人口不足,最多隻能組織起一波防禦,一旦防線被擊破——也幾乎是必然被擊破, 他們的貴族階層及平民等將何去何從……如此等等。
這些國家代表已經在來的路上和開會的過程看到了工業聯盟的力量, 對尊其為盟主已經沒有疑義,但眼見耳聞的粗淺了解和隻有數字的紙麵資料, 隻夠在目前讓他們明白工業聯盟是一個在形式及實質上異於“常識國家”的奇特國度, 卻還不能讓他們十分確定工業聯盟對諸國的態度以及能夠給予盟友的援助, 一些若隱若現的苗頭和在代表群體中私下流傳的傳言也令人感到不安。
其中最令人不安的傳言是,據說工業聯盟的統治階層對“舊世界”有極大的敵意。倘若沒有裂隙重啟,就是他們要與世界為敵。
這種猜測的源頭是容易確定的,但聯盟並沒有刻意去尋找這個源頭。
在這些國家代表開會的間隙,聯盟儘地主之誼, 為他們安排了許多參觀活動。實際上說起來有些失禮,在浮空城脫鉤啟航之前,中洲許多國家甚至不知道有工業聯盟這樣一個國家存在,哪怕是到了現在, 在工業聯盟聽說中央帝國已經分裂的消息,也令許多國家的代表大驚失色。
這種情況在過去並沒有什麼不合理,但是在如今裂隙隨時將重啟, 人類整體都麵臨著戰爭危機的情況下,國與國之間,地區與地區之間的信息就必然不能再如此閉塞了。而這個令人憂心的問題剛剛提出,就因為工業聯盟向他們展示的有線和無線兩種通訊網絡得到了大部分的解決。
各國代表驚喜交加,便向尋寶一樣繼續在工業聯盟的生產體係中尋找其他困境的解決方式,他們看到煤鐵聯合體那猶如煉金一般的生產流程及超越了他們想象極限的鋼鐵產量,便明白同盟的武器鎧甲等皆不是問題;看到倉庫裡堆積如山的水泥,便感到堡壘防線也可以不那麼令人憂心;看看到廣袤的農業生產基地及其中縱橫的農業機械,對比他們在資料上看到的數字,除了震撼他們就難以說出其他的詞句。
顯而易見,擁有這樣的生產能力,工業聯盟的統治者不僅有非凡的智慧、高超的手腕及深遠的洞見,他們對戰爭的理解也必定是同常人不同的。所以並不奇怪為何聯盟建立至今從無敗績,但戰爭的勝負並不完全取決於物資的多寡,為何聯盟每一場戰爭的傷亡都微乎其微,隻有真正見過了他們的戰鬥才能懂得。
那些此前對工業聯盟了解不夠(或者說了解極其片麵)國家也不必等到戰爭開始才能見識工業聯盟的真正力量,作為這次意義重大的結盟會議的組織者,工業聯盟將各國代表的日程安排得十分充實緊湊,自由討論和組織參觀的時間隻有區區數日,然後就要進入會議的下一步流程,探討結盟的形式、原則及具體章程了,而在這兩個流程中間,有一日被特彆空了出來作其他安排。
在這一天裡,工業聯盟為各國代表安排了一場“演習”。
演習是一個對絕大多數人來說非常新奇的概念,無論是敵是友,沒有任何人能拒絕親眼目的工業聯盟在模擬實戰中的表現。
演習從早上開始。
觀眾席設在軍演場地外,是在階梯式的鐵架上搭了木板做成的幾千個座位,一些國家代表對觀景台竟如此簡陋且不分尊卑感到有些不滿,但聽說這是一夜之間搭建而成的之後就閉嘴了。
坐在觀眾席上看軍演內場,見到的是一片寬闊的地形多樣的場地,通過演習前施放在場地上空的各種水鏡,人們可以看到在不同的地區以白線圈出的各種戰術標的。無論觀眾的身份是王侯、教首還是隨邑,每人都發了一本以圖畫為主的演習手冊,並且組織者還在觀眾席上安排許多講解員,隨時為觀眾解答問題。
一切準備就緒後,演習開始了。
正如此前許多人就已有所預感的,這場演習無論形式還是實質,都徹底顛覆了此前人們對戰爭的認識。首先是騎士這個職業從戰場上消失了,雖然解說員說騎射仍是聯盟士兵的基本技能,騎獸也仍是戰爭的重要資源,但那種全身披掛的真正的“騎士”已經確定被淘汰了。
傳統武器如長弓、長刀(劍)、連枷、錘、斧等,也幾乎完全退出了戰場,士兵們隻攜帶匕首和新式武器,名為工兵的新兵種還會帶上鋒利的鏟子,但更多的就沒有了。並且他們的戰爭裝束也發生了極大的變化,不僅令人震驚地拋棄了鎧甲,身體的絕大部分都不穿著防具,隻有頭上戴著鋼盔,並且士兵和軍官穿著一種式樣,一樣布料的服裝,除了縫在細微處的彩色繡章和口袋的數量,沒有更多的裝飾以彰顯彼此間的區彆。
聯盟人的這些修改不得不說是讓人感到很是怪異,從生理到心理都很不舒服的,但這種不舒服在演習開始之後就被拋到了天邊,因為聯盟人不講武德,一開場便是百炮齊發,從隱蔽在戰場各處的炮位發出的轟隆炮響即使有講解員的提前預警,還是有許多人被駭得驚跳大叫,跌出座位,下一刻炮彈落地,火光四射,大地震撼,更是嚇得許多人抱在一起瑟瑟發抖,待到炮擊暫緩,紅旗揮下,眾多步兵躍出戰壕,在漫長的戰線上如潮水前進,才有一批人稍稍冷靜下來,忍耐著耳鳴和暈眩詢問講解員此時場中各戰術行動的意義。
其實不必聆聽聯盟人的講解,隻是看開場那一輪如同要毀天滅地的轟擊,便完全能夠明白工業聯盟的每一個對手為何都敗得如此徹底。戰爭的目的就是勝利,既不論用什麼手段,也不論用什麼武器——實際上,任何一個國家隻要有了這樣的武器,戰場的規則就理所當然應該由他們來製定。
這些觀看演習的代表不能不想象,如果是自己的國家站在工業聯盟的對麵會怎樣,他們隻能說這樣的力量隻能是為裂隙之戰而生的,否則用在人類身上……未免過於殘酷。
尤其是在演習的中局,這些代表看到飛艇也作為對地麵攻擊的武器加入了戰場,當它們從高空投下那些沉重的炮彈,這一下就不隻是觀眾,而是整個觀眾台都從地上跳了起來,驚呼聲中,白色的衝擊波從整個演習場地橫掃而過,水鏡波蕩破裂,不少貴族及法師身上的防護法術都被激發出來——距離如此遙遠都有這樣的威力,幾乎要教人喪失對這場表演作出評價的勇氣。
即使如此,在八風不動的講解員的幫助下,稍具軍事常識的人們還是能夠看得清晰,工業聯盟的軍隊作戰並不是單純地在堆砌火力,他們在天空和大地的武器是成一統的,那就必然有一套完整的始於自己的戰爭理論。而這些觀眾中更有常識的人則想到,由於工業聯盟實行的是無差彆的全民教育,那就意味著他們的士兵不僅是識字的,而且極有可能已經接受了這樣的軍事教育。
如今這些在演習場中奮勇前進的士兵隻是士兵,如果他們帶著這些武器走出工業聯盟呢?
已經沒有什麼好談的了,演習結束的次日,各國代表就在各分會場中一致達成決議,將中洲西部的各個國家及地區聯合起來,推選工業聯盟為中洲人類自衛聯盟的首領,希望這個強大的國家能開放技術,向各國提供戰爭指導和援助,各國也願意最大限度地表現誠意,隻求能在魔族入侵之時爭得一線生機。
其實從政治的謀略來說,他們本不應表態得如此之快,也不太應當將姿態放得如此之低,然而首先是他們自來時起就日日聽聞那座浮空城的行跡直播,一旦它的航行回到起點,所有坐標點亮,裂隙馬上就要開啟,這種緊迫是難以言喻的,會場裡不僅有中洲世界的種種資料,還有工業聯盟依據曆史記錄複原的裂隙生物圖鑒,若是將那些令人背後發涼的形象同曆史上的慘烈戰爭聯係起來……其次是在此前的自由討論中,那些有貴族子弟在工業聯盟留學的國家一直在鼓動其他代表的情緒,而就算沒有他們的煽動,絕大多數代表也懂得權衡利弊:工業聯盟僅領土就占據了中洲西部的四分之一,更不必說其人口、資源以及綜合實力,即便中央帝國沒有分裂,工業聯盟也早已是一個能與其巔峰時代分庭抗禮的強大帝國。
演習不過是給早已傾斜的天平又加上一塊沉重的砝碼,他們其實沒有其它選擇。
在這樣的覺悟下,結盟會議迅速進入實質階段:既然已經確定工業聯盟為這個自衛聯盟的盟主,那麼,這個聯盟應當遵守的是什麼樣的原則呢?盟主與盟友之間,盟友與盟友之間應當各自承擔什麼樣的義務,享有什麼樣的權利呢?在第二次裂隙戰爭中,人類自衛聯盟應當采用什麼樣的戰略戰術呢?
或者說得更具體一些,工業聯盟對這場戰爭和裂隙魔族究竟有多少了解,他們又會對盟友共享信息到什麼程度,以及他們能給予諸國多少的援助——尤其是最後一條,是幾乎所有國家代表當下最關心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