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深沉默了一會兒。
墨拉維亞說:“你看起來一點兒也不意外呢。”
雲深說:“來到這個世界以後, 我曾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感到困惑,關於為什麼是我來到了這裡,而又給我這樣恰恰好的幫助, 讓我能在適當的時間遇到適當的人,最終創造出眼前的局麵。得益於天瀾的幫助, 我想我現在明白一些原因了。”
“我是為了他和其他人而來。”他說, “無論我帶來這裡的道路以後是會被堅持還是被舍棄, 這個世界都是不會毀滅的。它會繼續存在下去,不論以任何形式。”
墨拉維亞看他良久,然後說:“那就看你能做什麼吧。”
這場私人之間的交談並不影響任何日常的工作, 工業聯盟對諸盟國的援助計劃持續進行, 作為作為公認的術師最寵愛,最信重的學生, 範天瀾已經幾乎可以確定是工業聯盟的下一任核心——雖然包括他本人在內的幾乎所有人都認為談這個還為時過早。雖然因為他是聯盟軍隊的初期建設者之一, 所以戰區統帥人選公布時他不在名單之上, 讓一些人感到非常意外。
但事實證明他在如今所在的總調度的崗位上發揮的作用才是無可取代的。
在責無旁貸地主導了人類自衛同盟的建立後,在天眼係統的輔助下,工業聯盟又將同盟境內的十三條空間通道按人口、地緣各項分成了五大戰區,工業聯盟作為獨立一區,向聯盟外的四大戰區輸送大量的人力物力, 這種輸送的規模和數量是不僅是工業聯盟,也是中洲大陸世上前所未有,總數近百萬的軍隊和事務人員分赴數十個國家和地區,對中洲世界的震撼甚至不亞於另一次天地異變。
範天瀾是這一史上最大規模的軍事和人事調動的主要負責人, 從組織動員、交通運輸到後勤補給,他們用短短數月向整個中洲世界展示了工業聯盟真正的力量——倘若沒有裂隙重啟,足以席卷整個中洲大陸, 將工業聯盟從西方崛起的帝國變為世界霸主的力量。
因為人類自衛同盟的建立,因為許多王公貴族已經在聯盟之內生活,因為報紙和廣播的愈發普及,工業聯盟的絕大多數動向都能夠通過這兩條獲悉,許多人就認為他們已經對這個新崛起的帝國有了一定的了解:這個新帝國擅長使用彆國沒有的機械動力,有名目繁多而且規模全都很大的生產部門,通過垂直管理將絕大多數的人口集中於城市地區,有驚人的戰爭能力,因為他們有威力很大的新式武器,因此曆次戰爭都是以少勝多。無論戰爭還是建設,他們都喜歡用少數的精乾人員輔以大量的充足物資來撬動最大的成果。
他們認為這一切都是源自於“術師”,是他造就了今天的工業聯盟,一個史上從未有過的強大帝國。
他們的看法不能說是錯的。
但他們有意無意地忽略了一些非常重要的東西,致使他們已經了解得這樣多,卻仍不能明白為何工業聯盟為何能發展得如此迅速,又如此穩固,也不知道要怎樣做才能阻止這個帝國對他們的全方位侵蝕。
對這近百萬的軍隊和工作隊伍,工業聯盟承擔他們在各戰區生產恢複和發展到一定程度之前的一應支出,其餘諸國作為同盟國除了向軍隊等有償供應部分糧食之外,要對盟主儘的義務就是開放水道和領空,並協助完成連通各國的交通乾道的建設計劃。理所當然地,這一部分的建設也是由工業聯盟主導,他們要求各盟國允許他們將數以萬計的工兵投入這項工程,由他們招募勞工予以培訓,統一調度,在這些勞工應得報酬方麵,工業聯盟支付三分之二的報酬,沿途國家和地區承擔三分之一,除了絕對的通行權之外,其餘因這一工程產生的利益工業聯盟一概不取。
於是不僅聯盟人向同盟國流動,同盟國與同盟國之間也有了成規模的人口和貿易流動,於是這項工程進展到哪裡,工業聯盟的貨幣、商品和文化就傳播到哪裡。
在聯合會議上通過這一龐大的道路規劃後,工業聯盟像按圖釘一樣在各國的工程段按下一個又一個的工程營,這些營地不僅聚集大量設備、物資與人口,還要求租用一定數量可供自給自足的土地。
顯而易見,工業聯盟是意圖將這張西部大陸交通網經營作為其延伸的國土,同已經毋庸置疑被納入其統治的各戰區聯係起來。依據工業聯盟自裂隙重啟後表現出來遠遠超過一般國家的軍事、經濟以及文化實力,人們隻要稍有常識,就能想見工業聯盟定然會像將各裂隙戰區一樣,將被這張水陸空網絡所籠罩的諸多國家一口口吞掉。
甚至這個過程可能不會有什麼抵抗。
因為不太會有人想要知道如果前線的聯盟軍隊將炮口調轉向他們的話,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
雖然人們總是感到困惑,工業聯盟為什麼總是能夠通過做一些虧本生意的方式來獲得戰爭也未必能夠取得的利益,這背後的道理真是令人細思恐極,但在人類整體正在遭受第二次裂隙戰爭威脅的情況下,即使要冒被和平侵略的風險,諸同盟國還是願意接受工業聯盟的領導,向它那些後患無窮的改造舉措提供支持,既是難以舍棄眼前的利益,又是因為看到了其他模仿同盟而建立的聯盟的失敗。
如今中洲世界的國家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戰爭聯盟內的國家,一類是戰爭聯盟外的國家,後者的數量比前者要多得多,雖然裂隙通道的數量算起來足足有五十四條,但它們分布在廣大的中洲大陸上,至少目前來說,直接麵臨入侵威脅的國家隻是少數。
工業聯盟能以一力包攬的方式解決前線國家同後方國家的矛盾,還能通過暫時的出讓利益來謀取未來的長遠回報,但除了大陸另一端與之同氣連枝的東方聯盟之外,其他戰爭聯盟卻無法模仿這種一邊用嚴厲的盟約壓製盟員迫使他們讓出主動權,同時又用大量的人力物力對諸盟國予以確實的援助的棒子與糖並舉的手段。雖然他們也往往是以一個強有力的國家為中心,但這些盟主國家既不能也不願像工業聯盟和聯合王國這樣承擔大部分責任,他們首要考慮的是自身利益,因而在其軍事聯盟內外都造成了許多矛盾。
這些矛盾已經造成了嚴重的後果,大陸中部對裂隙入侵的防線破裂隻有部分原因是守軍的力量不足,戰術錯誤,另一部分是多種因素導致的人禍。始作俑者似乎得到了他們想要得到的東西,懼怕獸潮入侵的國家願意提供更多的給養和向聯盟的主導者讓出更多的權力,但這種做法的影響毫無疑問是極度惡劣的,並且同工業聯盟和聯合王國的作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時至今日,工業聯盟已經同富強、先進、文明等新詞彙緊緊聯係了起來,通過報紙和廣播,人們見證了從迷霧之國到如今的納加爾新自治區發生的天翻地覆的變化,即使許多人始終難以將這個異教國家視為中洲世界的拯救者,但他們治下的盲目民眾卻已經為他們展示出來的財富與力量所傾倒。
工業聯盟是人間樂土,解放者是“真正的天使”,從納加爾新自治區中誕生的新教教義伴隨著工業聯盟在對抗異界入侵前線的輝煌戰績,在越來越廣大的地域得到了傳播,並為人們所接受。
在這個時代,人們尤其需要精神上的依靠。
解放者很關注這個因他們而產生的事物的發展。表麵上看,新教的出現和傳播確實有利於工業聯盟的對外擴張,因此聯盟人時常被認為是這一浪潮的背後推動者,但對解放者本身來說,新教卻不是他們的助力,而是他們強有力的競爭者。如果解放者不能克服自己的傲慢心態和工作上的種種缺點,同最多數的人民建立起緊密的聯係,為在精神的世界將他們在現實失去的領土奪回而改變了自己麵貌的宗教就會將一切歸功於神的恩賜,讓人們繼續相信這都是“神的安排”,任何形式的鬥爭都毫無必要,並將解放者將已經被他們逐步擠走的貴族階層等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