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福康安打量芃芃的時候, 芃芃也注意到了身邊兒一直被自己忽視的傅恒父子四人。
因傅恒的福晉要在家中照顧年幼的福長安,是以,這次來的隻有傅恒與他的三個較為年長的兒子。
方才, 乾隆在與和敬一家三口及芃芃說笑之時, 沒能顧得上傅恒父子幾人, 但從傅恒麵兒上, 卻看不出一絲一毫的焦躁或者不耐之色。他隻靜靜地站在一旁, 麵帶微笑地聽著幾個小輩們的插科打諢,這樣沉得住氣, 且他又是個真正有本事的人, 難怪他會這般受乾隆看重。
傅恒在發現芃芃的目光看向自己之時,衝著芃芃露出了一個和善的笑意。不知怎麼的,他明明是個久經沙場的老將,不穿甲胄之時, 他身上卻有一種文人式的溫文爾雅,讓人觀之可親,如沐春風。
再看站在他身旁的福靈安,整個人如瓊枝美玉,雖還未及弱冠,卻也從傅恒身上習得了幾分沉穩勁兒,麵上的表情與傅恒如出一轍。隻是,他到底比傅恒年輕些,這控製麵部表情的功力不如傅恒做得到位,芃芃發現,他也隻是麵兒上看著正經,似乎在認真聆聽殿內之人說話,實則眼神放空, 思緒早已不知去了何處。他這模樣,像極了在開學典禮上聽校長講話時走神的學生。
雖說這樣的福靈安看著似乎不夠完美,但卻讓芃芃覺得他多了幾分鮮活勁兒。
人呐,要那麼“完美”做什麼呢?這世上本沒有什麼完美的人,哪怕是皇後、太後和乾隆這三個對芃芃極好、芃芃也對他們有著極為深厚濾鏡的人,都有各式各樣的缺點。
若是誰讓旁人覺得他完美,也就意味著這人與他周遭之人十分疏離,旁人不夠了解他,不知道他的缺點,這才隻看到了他好的一麵,看不到他不好的一麵。
便如和敬的額駙,若是他一味的用朝堂上的形象來麵對芃芃,芃芃或許還沒那麼快跟他打成一片。可正是因為芃芃看到了他“妻管嚴”的一麵,他在芃芃心中的形象頓時便生動了起來,也變得容易接近了。
許是芃芃
盯著福靈安時間有些長了,且她壓根兒就沒怎麼掩飾過自己的目光,福靈安很快便回過神來,像是上課時玩手機被教導主任抓包的學生一樣,露出了心虛的表情。他也衝著芃芃笑了笑,但他的笑與方才傅恒的笑不同,似是想要將什麼東西給敷衍過去。
這時候,一直關注著芃芃和小鄂勒的福康安,也順著芃芃的目光,發現了自家走神的長兄。
作為平日裡總是互相傷害的塑料兄弟……不,是經常被兩個兄長“欺壓”的小可憐,福康安這個時候怎麼能裝作什麼都沒有看到呢?
福康安當即便指著福靈安對乾隆嚷嚷了開來:“皇上,您看,我兄長在走神,他方才肯定沒有好好聽你們說話!當著您的麵走神,這可是大不敬啊,您快罰他!”
福靈安聞言,雙眼中躥出一簇火苗來,生吞了自家弟弟的心都有了。他沒有料到,率先跟乾隆告狀的不是固倫和晏公主,而是自家三弟!
這樣坑哥的弟弟要來有什麼用?打死算數!
福靈安在心中憤憤地道,回頭,自家阿瑪和額娘要是再要因為什麼事情懲罰福康安,他是絕對不會幫忙求情的。
這樣想著的福康安,似乎完全忘記了,平日裡傅恒對自家的次子和三子從來不舍得重罰,所以在福隆安和福康安犯了什麼錯的時候,每次負責懲罰他們的,都是福靈安自己。這也就導致了福康安坑起哥來,那是半點兒不帶猶豫的。
當然,福康安雖然坑哥,但他自認還是有分寸的——他是專門挑著乾隆心情好的時候做這事兒的。心情好,就意味著乾隆對福靈安的懲罰不會太重。福康安覺得,雖然自家長兄平時總是打自己小屁屁,或者是讓二哥修理自己,但自己對自家長兄還是很好的,連這點都為他哥考慮到了,他這是“以德報怨”呢┓( ` )┏。
若是讓福靈安聽見自家弟弟的心裡話,隻怕非氣暈過去不可。
隻能說,傅恒家的這幾個,表麵上看,一個比一個乖巧,一個比一個讓人省心,實際上剝開那層外殼,內
裡都是芝麻餡兒的。
“福靈安,福康安方才說的可是真的?”乾隆注意力轉向了福靈安,話語中聽不出喜怒來。
福靈安頭一回被人當場抓包,冷汗都從額頭上流了下來:“微臣……”
這時候,芃芃舉起了小手手:“汗阿瑪,您上來就問彆人到底有沒有犯錯,這讓彆人多難回答呀。不如這樣吧,您問問富察小大人,他有沒有聽到方才咱們在說什麼。他若是聽到了咱們方才在說什麼,那就證明是他的弟弟在說謊,說謊的自然要挨罰。反之,若是富察小大人沒有聽到咱們再說什麼,那麼,該挨罰的自然就成了他。”
乾隆聽到芃芃對福靈安的稱呼,忍不住問道:“你為何稱呼福靈安為……富察小大人?”
雖然乾隆的關注點貌似有點兒歪,但福靈安也將疑惑的目光投向了芃芃。
芃芃無辜地攤了攤手:“當然是因為咱們麵前就有一位富察大人呀!”她指了指傅恒:“為了跟富察大人做區分,富察大人的兒子,自然就是富察小大人咯!”
“福隆安現在也在朝中為朕做事,你既然稱呼福靈安為富察小大人,那你準備怎麼稱呼福隆安?”乾隆指了指一旁無人問津的福隆安。
突然被人點了名的福隆安眼中閃過一絲茫然之色,似是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被點名:“臣在,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周圍的人愣了愣,而後,芃芃與和敬忽然捂住嘴,努力地忍著笑意。
而一旁的小鄂勒與福康安就沒這麼給麵子了,兩小隻直接叉著腰笑出了聲來。
福隆安這簡直就是不打自招,他分明也在走神,且比福靈安方才做得還過分!
芃芃道:“這位小大人在富察家排行第二,我自然該稱呼他為富察小二大人。”說著,她又指了指福康安:“若是他日後入了朝,便是富察小三,以此類推。”
被“小三”的福康安:總覺得有哪裡怪怪的?不過,這公主說得也沒錯啊,他在富察家諸子之中,的確排行第三。
“對了。”芃芃眉眼含笑地看著“挺身而
出”、“舍己救兄”的福隆安:“富察小二大人,你當著汗阿瑪的麵走神,是不是該給汗阿瑪一個解釋?”
福隆安頭皮發麻地道:“公主直接喚臣的名字就是。臣……方才……”
方才了半天,方才不出個所以然來,走神就是走神,一時半會兒的,哪裡找得出一個合適的理由來?
這要是擱在傅恒身上,就絕對不會出現這種尷尬的情況,一來,傅恒早就練就了一副一心多用的本事,哪怕他走著神,也能夠將方才發生了什麼說得八--九不離十,二來,心虛這種事,不會發生在他身上,他在朝中摸爬滾打這麼多年,厚黑學不是白學的。哪怕他在走著神,也能夠讓人以為他是在沉思。
而這種本事,顯然不是眼下的福隆安所能具備的。說到底,他才將將十三歲,還嫩著呢!
突然間被人逮到他在溜號,他就……除了心虛,還是心虛……
最後,福隆安實在沒辦法了,開始向自家阿瑪傅恒尋求幫助,傅恒自然不可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包庇”自家兒子,於是,連眼神也不曾多給自家兒子一個,身上自有一種浩然正氣縈繞:“福隆安,為父曾經教導過你,為人要有擔當,自己做過的事,便要由自己來麵對。難不成,為父才幾個月沒有親自教導你,你就將為父的話給忘了?”
不得不說,薑還是老的辣。
傅恒看似是在訓誡自家兒子,話語中沒有一個字在為他求情,可卻點出了他“幾個月沒有教導”自家兒子之事。人家在外為大清拋頭顱灑熱血,難不成,還真要為這點芝麻蒜皮的小事治人家兒子的罪嗎?
芃芃心中對傅恒生出一種敬佩之情來,什麼叫做說話的藝術,這就是了。
與傅恒相比,他的幾個兒子,且還有待磨礪呢!
福隆安聽了傅恒的話,也不敢再抱有僥幸之心了,乖乖跟乾隆低頭認錯,說是自己方才走了神,請乾隆恕罪。
乾隆聞言,麵兒上看著還真沒有什麼惱怒之色,隻見他笑了笑,道:“無妨,年輕人麼,一時不穩
重,也是有的。想來,是朕與公主的對話太過無聊,導致福隆安沒有心思去聽,朕能夠理解。春和,你也莫要太過於苛責他們了。”
最後這句話,是對傅恒說的。
隻是,乾隆輕描淡寫地一番話語,又讓福隆安誠惶誠恐了起來,他的腦門兒上,甚至冒起了汗。
乾隆方才分明與五公主以及和敬公主一家人聊得很開心,他若是敢順著乾隆的話,說他們方才的對話無聊,隻怕乾隆立馬就要跟他翻臉。
“皇上與公主的對話……不……不無聊,相反,充滿了趣味和溫情。一切都是臣的不是,請皇上恕罪。”
“好了,汗阿瑪,您就彆再逗小二大人了。”儘管福隆安跟芃芃說過,芃芃對他可以直呼其名,但芃芃還是堅持了原來的稱呼。且這一回,芃芃更是過分,竟連富察二字也給去掉了,直接縮減成了小二大人。可偏偏,她明麵兒上又是在為福隆安求情,搞得福隆安也不好糾正她,隻見福隆安一張俊逸的臉上,寫滿了糾結之色。
乾隆看到芃芃臉上的促狹之意,不由伸出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似是在說,你又在使壞了。
芃芃則衝著乾隆得意的挑了挑嘴角。
“小大人,小二大人已經認錯了,您怎麼說呢?”芃芃又將目光挪到了福靈安的身上。
福靈安本是打著由福隆安為他吸引注意力,他則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好躲過一劫的主意。隻可惜,芃芃不肯讓他如願。
福靈安無奈地歎了口氣,又狠狠瞪了率先“出賣”自己的福康安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