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問到新任九門提督是個什麼樣的人時,為四格格和芃芃引路的八旗士兵吭哧了半晌,才道:“不好說。小的畢竟隻是個看門的,平日裡近不得那位大人的身,對於那位大人的了解,亦是十分有限。小的隻知道,那位大人軍紀嚴明,武藝高強,咱們營地中的幾位大人們,似乎都挺怕他的。”
四格格聞言,與芃芃對視了一眼,而後又問:“這麼說,新上任的這位九門提督,性子頗為凶殘?”
“倒也不是。”這名八旗士兵搖了搖頭:“那位大人雖然不苟言笑了些,但他的言行舉止,都頗為遵循章法,不會無緣無故地發火。若是按照他的規矩來辦事,他便頗為好說話,若是不肯按照規矩來辦事,想著偷懶或是走捷徑,就會受到嚴厲的處罰,誰來求情都沒用。”
說著,他壓低了聲音:“咱們軍營中,有一位副都統,在營中資曆頗深,又有些背景,他見那位大人年青麵嫩,想著壓一壓那位大人的氣焰,便故意跟他對著乾。那位大人發現之後,竟當眾對副都統施以軍法,還將他一擼到底,可謂是丟儘了顏麵。後來副都統背後之人親自來為副都統求情,那位大人也是絲毫不給麵子。自此之後,咱們軍營中的大人們明白了那位大人是個眼裡不揉沙子的性子,才算是安分了。”
芃芃聽了這話,心道,若果真如此,她家汗阿瑪也算是沒有找錯人。畢竟,她家阿瑪是為了整頓八旗軍,才特意提了新的九門提督上來,且還為了增加這新任九門提督的分量,為他和四格格指婚,由此可見,乾隆改--革八旗軍之心,是多麼堅定而又強烈。這位新任九門提督,雖還未曾見到,但聽起來是個有本事的,沒有辜負她家汗阿瑪的期待和信任。
再加上這位九門提督還是芃芃未來的姐夫……這麼一想,芃芃對他的感官頓時更好了。
而與此同時,站在芃芃身邊兒的四格格所思所想,卻與芃芃有所不同。
四格格想著,她這未來的額駙雖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但日子卻不像眾人所想象的那般好過,總有那等老人不服他,想要給他找點麻煩。看樣子,她得好生關心關心他才是。
旁人隻能看到他所獲得的榮耀,也唯有真正關心他的人,才能夠看到他的艱辛。
四格格與她這位未來的額駙雖是被乾隆拉郎配的,彼此之間並沒有什麼感情基礎,但經過上回四額駙特意命人往宮中送藥之事後,四格格也真正對她這位額駙上了心。
與四格格和芃芃說話的這名八旗士兵見她們在聽了自己的話後,開始認真地思索了起來,不由說得越發賣力。儘管他正如他自己所說的一樣,對這位新來的九門提督所知不多,但他還是絞儘腦汁地回想著自己所知道的那些東西,並將那些東西全部告知了四格格和芃芃。
對於他這樣的小人物來說,能夠接觸到上位者的機會實在是不多,若是能夠借機給大人物留下個好印象,那自然再好不過。
於是接下來,四格格與芃芃又聽這名八旗士兵說起了八旗營中有一名武藝出眾的將領不服新任九門提督,在校武場中向新任九門提督發起挑戰,最後被新任九門提督三下五除二打趴下的事。
這名八旗士兵用詞誇張,聽著像是在說書似的,在他的口中,芃芃那位未來的姐夫,竟成了有著三頭六臂的人物。顯然,事發之時,這名士兵並不在現場,隻是事後從彆人那兒聽了一嘴,於是傳出來的版本便越發誇張了。
當芃芃問到,八旗營日常訓練中有沒有人偷懶的時候,這名八旗士兵苦著臉,連聲道沒有人敢偷懶。在前任九門提督管轄駐京八旗軍期間,由於八旗營中有不少官二代軍二代,九門提督不想平白得罪人,對於軍紀抓得不嚴,偷懶的人不在少數。但自從這位新任九門提督來了之後,就狠抓起了軍紀,膽敢偷懶者被抓到了不僅要挨板子,次數多了還要被攆走。
在這樣的情況下,堅持不下去的紈絝子弟們主動退出了,留下的人一個比一個勤奮,沒有人敢再隨意偷懶。畢竟,誰也不願意遭受皮肉之苦還當眾丟臉不是?
“聽起來,這位新任九門提督,的確是一個要求很嚴格的人呢。自從他來了之後,你們過得比從前辛苦了不好吧?”芃芃若有所思地開口問:“你們恨他嗎?”
四格格聞言,也把目光放在了這名士兵身上。站在她的角度,自然覺得她家未來的額駙沒什麼錯,她卻不知道,他這樣強勢地對京都八旗軍進行整改,會不會引起底下人的反彈,會不會為他本人埋下什麼隱患。
被兩雙眸子注視著,這名八旗士兵感覺壓力頗大。
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道:“不恨。那位大人雖然要求嚴苛,但他也為咱們爭取到了不少額外的福利,如今還留在八旗軍中的人,日子雖然沒有以前好過了,但待遇卻比以前強了很多。在那位大人的勸說之下,皇上從私庫中撥出了一些錢財,拿來獎勵每個季度被評選出來的優秀八旗兵,有麵子有裡子不說,這些優秀八旗軍還有機會得到額外麵聖的機會呢。若是在從前,咱們哪裡能想到還有這樣的好事?這一切,都是那位大人為咱們爭取來的。”
這名八旗士兵眉宇之間都是憧憬和向往之色,顯然,他本人對於“優秀八旗兵”這個榮譽稱號,也很有些想法。
“再者,就算不提那位大人為咱們八旗軍爭取到的好處,單單隻說他來了之後對咱們造成的影響,他也值得咱們敬佩。在他的整頓下,咱們營中混日子的人少了,整個精神麵貌與從前相比,都完全不一樣了。過去,咱們雖說頂著祖輩的名頭,外頭的人還給咱們兩分麵子,但私底下誰不議論咱們,說咱們八旗軍一代不如一代,從老虎變成了病貓,如今隻剩個空架子呢?可自打那位大人接受八旗軍之後,再也沒有人會這麼說了。”
說到這兒,這名八旗兵的眉宇間全然是驕傲之色。
芃芃和四格格都看出,他對如今的這支八旗軍,有著深深的榮譽感和認同感。這種榮譽感和發自內心的認同感,是無法偽裝出來的,也是強權逼迫所不能帶來的。
隻聽這名八旗士兵道:“如今,若是還有誰敢在背後非議咱們,那位大人就會讓說話之人出來與咱們八旗營的人比試,以此來捍衛咱們八旗軍的榮耀。經曆了那位大人的魔鬼訓練,咱們的人少有輸給外頭人的身後;便是偶爾有人輸了,外頭人看到了咱們不一樣的精氣神,也會為了他們的貶低之語而道歉,用那位大人的話來說就是從八旗營走出去的人,哪怕是輸,也要輸的有骨氣,莫要讓人看不起。”
“不過,若是有誰當真在外頭的比試中輸了,回來後,一個月內,所有訓練任務都要翻倍。一月之期結束後,接受懲罰的那名八旗兵幾乎整個人都要虛脫了,咱們可沒人願意嘗試。因此,最近,在訓練結束之後,咱們營中的士兵,多半都會偷偷兒的給自己加訓,就怕到了關鍵時候丟人。”
“聽起來,新任九門提督,當真為八旗營帶來了很好的影響啊。”芃芃的語氣中帶了些許讚賞之意。
“那可不?從前,努力或是不努力,都一個樣兒,便是努力了,上頭也看不到你的努力,讓人覺得沒意思。如今可不一樣了,雖說如今這日子過得比從前辛苦了數倍,好歹讓人覺得有了盼頭。”
四格格聽了這話,麵兒上露出了微笑,還有幾分隻有芃芃看得懂的與有榮焉。
正在這時,周圍忽然安靜了下來,隻有金屬碰撞聲和金屬破空聲時不時在耳邊響起。為四格格與芃芃引路的士兵也不由放輕了步伐。
“前方就是咱們八旗營的校武場了,那位大人正在接受手底下人的挑戰呢。當初那位大人剛來的時候,把不少人給打趴下了,還放言說誰不服可以隨時再找他去挑戰,隻是,每挑戰失敗一次,就要訓練翻倍三天。饒是如此,還是有許多人前仆後繼,想要找那位大人挑戰。那位大人的到來,激發了咱們軍營中很多強者的好勝心。”
說話間,其中一人手中的長刀已經被另一人振了出去,後者的長刀抵在前者的脖頸邊,勝負已然明了。
四格格與芃芃分不清這兩個人誰是誰,但都知道其中一人是九門提督,她們不免有些緊張,一疊聲地問為她們引路的士兵,究竟是誰贏了。
這士兵見她們神色激動,心中微感奇怪,但也沒有深思,而是直接告訴她們,是九門提督贏了這場比試,並發話說,九門提督的武藝算是個中翹楚,其他人與九門提督相比,還差得遠呢。
四格格聞言,總算是放下了一顆心。
她看著簇擁在年輕的九門提督周圍為他慶賀的人——他們看向他的目光是那麼的亮,滿含崇拜之情,他們為他方才在比試之時使出的漂亮刀法而歡呼,由此可見,他在這軍營這種,是真的很受歡迎。
在心裡頭為自己未來夫婿感到高興的同時,四格格心中也有那麼點兒小小的遺憾。不知是不是被周圍的氣氛所感染,她其實,也想加入到這些人之中,但礙於身份,她卻不能這麼做。
四格格凝眸認真地打量著那身穿甲胄、被一群人簇擁在中間的青年,他身材高大,眉目俊朗,比她年長好幾歲。單從容貌來看,這人與那些麵如冠玉的公子哥兒有很大的差彆,甚至也與四格格平日裡能夠接觸到的男子有著不小的差距。他的五官如同刀削斧鑿而成,眉宇間自帶一股銳利之意,讓人在與他對視的第一眼便會承受不住地移開目光,實在是個氣勢強盛之人。
四格格想起,自己在打探未來額駙的消息時,有人曾告訴她,她的額駙雖然年紀輕輕,卻是上過戰場的。那時候,她還不以為意,如今,她卻是知道這句話代表什麼涵義了——沒有上過戰場的人,是絕不會有這種逼人的氣勢的。
就如同四格格曾經喜歡過的福隆安,他是武將之子,自幼習武,身上也多多少少沾染了一些屬於武將的殺伐之氣,但因為他還沒有上過戰場,沒有經曆過廝殺,在那些成名已久的將領麵前,他純白得猶如一頭羔羊一般。
見過眼前這人的人,絕不會拿他與福隆安做比較,他們原就是大相徑庭的人,無論是家世、性情,還是成長軌跡、個人經曆,他們都完全不同。
——想來,這人在前線也不會是碌碌無名之輩吧。
許是四格格的目光停留在九門提督身上停留的時間太久,那雙銳利的眸子直直朝著四格格掃視了過來。四目相對之時,四格格頓時一慌,頭腦中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才好。
芃芃見狀,趕忙伸出手來,捏了捏四格格的手,示意她回神。
她承認,自家未來四姐夫的氣場是真強,但這好歹是自家姐姐與未來姐夫第一次見麵,自家姐姐可不能被未來姐夫給壓一頭。否則,若是這未來四姐夫覺得她姐姐好拿捏,日後欺負她怎麼辦?
四格格被芃芃提醒了一下,倒的確找回了些許神智,但這緊張感卻是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