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妃聞言,整個人如同遭受了巨大的打擊一般,不敢置信地看著四格格,半晌後,才道:“額娘從來沒有想過,你竟是這樣看待額娘的……原來,不管現在額娘做什麼,落在你的眼中,都成了居心叵測的證明……”
她身邊兒的心腹宮女一般安撫著她的情緒,一邊兒用不讚成的眼神看著四格格:“四格格,咱們娘娘一直都很關心您,興許有時候,她用的法子不是很妥當,造成了您對她的誤解,但不管怎麼說,您都不應該這樣剜她的心窩子啊,您這樣,讓她多傷心啊。”
主仆倆一唱一和,一個負責哭得梨花帶雨,將被孩子傷害的慈母形象演繹得生動而又到位,一個則是苦口婆心,用看待不懂事的孩子的目光來看著四格格,試圖讓四格格“迷途知返”。不得不說,在感情的渲染方麵,她們做得還是極為到位的,若是此時在她們跟前的四格格意誌不夠堅定,隻怕就會對自己的認知產生懷疑,思考著自己是不是把純妃想得太壞了。
隻可惜,四格格對純妃早已失望,且她的性子中,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執拗,從前她信任純妃的時候,對純妃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絲毫不加以懷疑,哪怕是純妃傷害了她,她也隻會試圖從自己身上尋找原因。然而,一旦她對純妃徹底失望了,那麼,哪怕純妃的言語再怎麼動人,情感再怎麼充沛,她也不會再相信純妃雖說的話。
從另一個角度來考慮這件事,麵對四格格的指控,純妃隻知道“痛哭流涕”,不也是她心虛的證明嗎?否則此時,她和她身邊兒的心腹宮女隻怕早就開始跟四格格擺事實講道理,想辦法讓四格格相信純妃不是她所說的那種人了。
四格格閉了閉眼,道:“我不是傻子,我有自己的思考。額娘,我還記得,在我很小的時候,您就讓我離三哥遠著些,不要跟他玩,當時,我問您為什麼,您告訴我,是因為三哥犯了很嚴重的錯,若是我跟他一起玩,汗阿瑪會不喜歡我。您說說,三哥是不是一早就被您放棄了呢?您可彆告訴我,您故意冷了三哥這麼多年,也是因為三哥不懂事,您要通過這種方式來‘教育’他!”
“我能夠想象得到,一年前,在我離開皇宮的時候,您多半也是這麼對六哥和六嫂說的吧。會輕易放棄沒有利用價值的孩子的額娘……事到如今,您還在我跟前演什麼慈母呢?算了吧,沒的讓人惡心。”
“再說了,您若真是一心盼著我們兄妹能好好相處,為何您隻不斷地暗示我幫扶六哥,卻對三哥隻字不提呢?本質上,不還是因為利益嗎?”四格格攤了攤手:“您看,我甚至都用不著仔細思考,就能夠找出您這麼都的破綻,您確定,您還要在我跟前繼續裝下去嗎?”
純妃額角有青筋在不斷地跳動著:“你一定要忤逆額娘嗎?”
“我隻不過是說了幾句實話罷了,怎麼能算是忤逆您呢?您看,您也知道我說的都是真的,是不是,所以,哪怕您要往我頭上強加罪名,如今,也就隻有忤逆這一條可以說說了。您若是要以此向我問罪,那麼我也隻能像上次一樣,繼續跪在您的跟前給您磕頭,直到您‘原諒’我為止了。”四格格嘴上說著賠罪的話,眼神卻是分外無辜,看在純妃的眼中,甚至還帶著幾分挑釁的意味。
她在威脅她!
純妃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居然會被自己一手養大的女兒威脅,這在她看來,簡直就是不可接受的。
然而,有了上回的教訓,純妃顯然不可能再以罰跪等手段逼著四格格向她服軟。四格格是個狠人,對彆人狠,對自己也狠,為了達到目的,在必要的時候,她甚至可以用自身作為籌碼。這一點,純妃早已看得明明白白。
最終,純妃隻得咬著牙道:“罷了,如今你翅膀也長硬了,本宮現在是管不了你了……”
“額娘明白就好。”一絲明快而又活潑的笑意躍上了四格格的臉頰,她就像是剛剛打了一場勝仗那般歡快:“往後,表麵兒上,我依舊會對恭敬如初,待我出嫁,額娘在宮中若是失了寵缺銀子使了,我也可以每個月遣人送些銀子來給額娘使,權當是報答額娘這些年來的生養之恩。隻是,額娘若是指望著從我身上得到更多東西,卻是不能夠了。”
“說實話,額娘能夠認清現實,也讓我很是欣慰。平日裡若是沒事,我不願意多在額娘眼前晃悠,我相信,額娘應該也不會希望再見到我這個不孝女的臉。往後,除了請安的時間之外,咱們私底下還是彆再見麵了。”
說完這話,四格格便站起了身,毫不留戀地離開了純妃的宮中。
隻留下麵色鐵青的純妃,和純妃身邊大感憂心的心腹宮女。
“娘娘,眼下四格格已經徹底跟咱們離心了,恐怕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夠勸回來的,咱們可怎麼辦啊。”當初純妃那般對待自己的親生骨肉的時候,純妃身邊兒的心腹宮女就覺得不妥。都是純妃的孩子,哪怕是不受寵,又何至於如此區彆對待?更何況,四格格所要的也不多,隻要純妃在關心六阿哥的同時,也稍微分出一些真實的關心來給她就好。
可惜,純妃對於沒有用處的物事一向懶得投入更多的精力,心腹宮女雖說得純妃看重,到底也隻是個下人,強行改變純妃的主意。
如今,惡果果然體現了出來。四格格眼看著就要有出息了,卻不肯親近一手將她養大的純妃,反倒是將皇後當做了自己的親額娘,將芃芃當做了她的嫡親姐妹。
其實,不隻是四格格,三阿哥那邊兒的情況也差不多。
在被乾隆訓斥過後的最初那幾年,三阿哥胸無大誌,每日借酒消愁,過得相當頹廢。可後來,娶了三福晉之後,在三福晉的關心和照料之下,慢慢兒的,他的精神狀態有了些許起色。後來,因為芃芃和太後的乾預,乾隆親自在宮中設宴,與三阿哥解開了心結,自那以後,興許是出於一種彌補心理,乾隆對這個兒子很好。
如今的三阿哥,在朝中雖然不居要職,隻領著一些清閒的職務,但逢年過節,乾隆常有賞賜送去三阿哥府,有時候三阿哥給乾隆提一些建議,也能夠被乾隆采納。
在純妃的心腹看來,哪怕三阿哥本人失去了被立為儲君的資格,哪怕他一輩子都不能在朝中擔任要職,單單隻憑著如今乾隆對他的重視,也能夠成為自家主子和六阿哥的一大助力。
隻可惜,三阿哥與四格格一樣,因為純妃早年的行為傷透了心。不,甚至三阿哥對純妃的失望程度,還在四格格之上。畢竟四格格失寵之後,純妃還肯在四格格跟前做一做表麵功夫,當初,三阿哥當眾被乾隆訓斥過後,純妃可是生怕這個兒子會牽連到自己,直接與三阿哥斷了往來。因此,三阿哥對純妃也是愛答不理的,平日裡鮮少來看望純妃,隻在逢年過節以及純妃生辰之時,出於禮節,派下人來問候一聲,例行公事般送上一些禮物。
三阿哥對待純妃的態度,不想是一個兒子對待自己的額娘,倒像是對待一門疏遠的親戚。
純妃平日裡連他的麵都見不到,還能夠指望他為自己做什麼事呢?
諸般念頭從純妃心腹的腦海中劃過,而後,心腹聽到自家主子說:“想辦法離間她與皇後之間的關係。如今,她被皇後哄得找不著北,這才會被教唆得不認本宮這個嫡親額娘。咱們得想法子斷了她與皇後之間的往來,她才會意識到,隻有血脈至親是可以依靠的,其他人都不可靠。”
“可是,皇後娘娘如今對於六宮事務的掌控權空前強大,咱們想要在皇後娘娘的眼皮子底下動手腳,隻怕會很不容易。”心腹宮女道。
“這事兒倒也沒有那麼複雜,咱們隻需讓本宮這好閨女意識到,皇後如今雖對她常有賞賜,但終歸還是更加偏心自己的親閨女,賞賜給她的東西都是五公主不要的東西,而她孝敬給皇後的東西,卻被皇後當做垃圾般對待。你說,依本宮這閨女心高氣傲的性子,會怎麼想?”
心腹宮女順著純妃的思路想了想:“若果真如此,哪怕四格格不與皇後和五公主決裂,隻怕也會因為膈應而疏遠她們。”
“正是如此。除此之外,本宮還得到了一個消息,前兒個宮人們不是都在傳本宮這閨女十分得皇上寵愛,這次新疆進貢的貢品,皇上甚至都沒有給五公主留個一絲半毫,便全部給了本宮這好閨女嗎?隻怕本宮這好閨女心裡頭還在傻乎乎的為此而樂嗬著,不知道皇上是嫌棄這次新疆進奉的貢品不好,覺得這些貢品配不上五公主呢。本宮作為她的額娘,總不好一直讓她被瞞在鼓裡,得找機會把這個消息透露給她知道才行。”純妃侃侃道。
雖說四格格自打從皇家寺廟中回宮後,對純妃就十分疏離,但純妃還是找到機會往她身邊兒安插了人手,自然能第一時間掌握四格格的動向,並知道她都收到了哪些賞賜。乾隆賞賜的那些東西,旁人興許看不出什麼道道來,曾經收到過乾隆不少賞賜的純妃卻是發現本次新疆進奉的貢品不是最好的。
她有父兄在前朝,父兄的話,也佐證了她的猜想。父兄告訴她,乾隆在收到來自新疆的貢品之後,似乎很不滿意,甚至想著大小和卓與朝廷的關係,都變得有些微妙。若是新疆進貢的是好東西,乾隆會是這麼個態度嗎?顯然不會。
純妃已經開始期待著,四格格在得知這一切後,會是什麼反應了。
心腹宮女提醒純妃:“這麼做,最多隻能讓四格格對皇後和五公主存有心結,但並不能為我們籠回四格格的心。”
“在我這閨女對皇後和五公主感到失望的時候,就是咱們趁虛而入之時。”純妃眯起了眼:“若還是不行,咱們便利用輿論壓力,逼她就範。”
雖然表麵上看不出來,但純妃是個對自己的孩子有著極強掌控欲的母親,她不能容忍自己的孩子脫離她的掌控。
剛剛狠狠為自己出了口氣的四格格還不知道,她又被自家額娘給算計上了。在離開了純妃宮中後,她便忙不迭地趕到了芃芃處,向自家妹妹保平安,以免妹妹為自己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