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回憶起那時的場景。
鮮紅色的血液汩汩不斷地從兄長身體裡流出來。
這是曾經分給他食物吃的兄長。
這是教過他讀書寫字的兄長。
這是無數次幫他度過險境的兄長。
哥哥瞪著他,眼睛裡流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血浸透染紅了他的衣衫。
隨後,兄長高大的身軀轟然倒下。
秋藥擔心地問:“……然後呢?”
“我不知道。”
小七說。
“我當時太驚慌了,而且很害怕,誰也不知道父親會不會追出來……我的感覺告訴我不能回頭看,也不敢再去確認兄長的狀態,隻是跑了。
“後來我好像在哪裡跌了一跤,掉進河裡,再醒過來,已經是在花醉穀中。”
小七撫上自己額角,大約是又開始難受了。
小秋藥仍是呆愣的。
這個時候,小七所描述的事情,和師姐曾經告訴過她的細節就合上了。
在魔宮外被發現的屍體,應該就是小七的長兄。
之前……她居然沒有注意到。
小七不敢回頭確認,所以不知道兄長最後的結局。
可實際上,秋藥卻很清楚,結果已經注定。
小秋藥一時說不出話。
此刻,小七仍在內疚。
他閉目,痛苦道:“我不該因為一時的膽怯使用禁術,如果我不是無心人的話,或許與兄長爭執的時候,就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或許也不會忍心逃離那裡,所有的事情結果都會不一樣。”
小七看上去非常懊悔。
秋藥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她不確定小七會不會還懷著他兄長還活著的期望。
若是如此,小七必定會失望的。
“傷害彆人,的確是不對的。”
過了很長時間,小秋藥才試著開口。
“不過,他已經開始攻擊你了,如果連麵對彆人可能致死的攻擊都不反抗的話,要什麼時候才能反抗呢?你這樣做,隻是為了自保。”
小七咬了下嘴唇。
他的目色如夜般深沉。
他說:“我當時想的是,我要活下去。無論如何,我都要變強,隻要變得比任何人都強,就一定能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
少年的聲音很冷靜,但小秋藥可以從他的語氣中,感受到一種近乎決絕的堅定。
隻是想要活下去,有錯嗎?
當然沒有。
小秋藥握住他的手,說:“你肯定會變強的。”
她望著他的眼睛,希望能緩和他的情緒。
小秋藥溫柔地說:“從今以後,你不用再像過去那樣恐懼,可以好好地重新開始。”
少年似乎愣了一下。
他問:“我真的……還能有機會重新開始嗎?”
“當然!”
小秋藥肯定地說。
但她想了一想,又猶豫地道:“不過,你如果想要長期留在花醉穀的話,你告訴我的這些事,我可能不能再幫你瞞著。師父才是花醉穀的主人,你要將這些都告訴師父,讓師父來做決定才行。”
小秋藥知道,這對七來說,一定不會是容易的事。
可出乎意料的是,七相當平靜地接受了。
他頷首道:“這是理所當然的,如果我真的想要留下來,肯定會對千州上君說明原委,這是基本的真誠。”
小秋藥先是驚訝。
接著,她緩緩綻開一個笑容來。
她為小七真摯的勇氣感到高興,也懷有某種對未來的期待。
小秋藥甜甜地笑著,說:“你如果能留在穀中的話,我一定會很高興的。”
七猝不及防地迎上她這般的笑臉。
皎潔的明月,滿池幽靜的睡蓮。
少女美目盼兮,即使漫天星辰落下,也及不上她笑眸分毫。
小七不由愣住。
然後,他低下頭,掩飾自己那幾分羞澀的慌亂。
他輕輕道:“我也會很高興。”
過了一會兒,他像是想到什麼,又問道:“說起來……你的師兄師姐,修為天賦大概有什麼水平?”
小七在花醉穀中待的時間也不短了,但是,他畢竟不是千州上君的弟子,霧心他們練劍的樣子,他幾乎沒有見過。
小秋藥說:“我才剛學劍一年,很多事情都還不太懂。師兄師姐的天賦的話……師兄天賦肯定是很好的,經常聽到小劍他們誇他。不過師姐常說自己天賦普通,她當初是靠會做菜才拜入師父門下的,更要靠勤去補拙,將來才能不丟師父的臉。”
小七似在思索。
聽秋藥這麼說,她師兄的天賦應該在師姐之上了。
其實比起相天遠,小七對霧心更為在意。
不過,秋藥的說法,也很合理。
相天遠其人,任誰都看得出必是修仙世家出身,而且是人中龍鳳。
彆的不說,光是他手上那兩個靈環,就足以證明他一出生就資質過人,絕不是普通人。
相比之下,霧心就要來得樸素許多,看不出明顯的異於常人之處。
要說的話,她做飯的才能確實驚人。
不過,但凡是人,精力總是有限的。她已經在做飯上花了這麼多功夫,其他領域難以兼顧也是難免。而且,她還是因為擅長烹飪,才被千州上君收入門下的,那就更講得通了。
小秋藥平日裡三句話不離師姐,將她說得千好萬好,仿佛世間無人能及,多半也是因為她與師姐感情親近之故,不能照單全信。
小七思路在心中一轉,大致就有了判斷,
他似乎安心下來。
小秋藥在一旁迷惑地打量著他,問:“怎麼了嗎?你為什麼問這個?”
“沒什麼。”
小七淡淡地說。
“隻是問問。”
*
小七與小秋藥兩人,在映月池邊聊了許久的天。
之後,見天色晚了,小七就陪小秋藥一起回屋。
小七堅持送她回去。
小七送她到院落外就不再進去了,小秋藥今晚很開心,向前跑了幾步,又回頭歡喜地對他揮手再次告彆。
七看著她的模樣一頓。
他生澀地抬起手,也對她揮了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