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已是秋日, 今晚湊巧是圓月。
金黃的落葉,皎潔的明月, 夾雜著秋意的涼風。
就像是命運的巧合,今晚的夜色,像極了餘年前,柒思秋第一次親吻秋藥的那個中秋之夜。
那是秋藥第一次被異性親吻,哪怕她那時對他還沒有愛戀的情愫,也不禁慌亂地羞紅了臉。
那是她第一次覺察到心動。
那是她初嘗愛戀的甜蜜。
那是她第一次此靠近一個年紀相仿的異性。
柒思秋是她的初戀。
那一瞬間的悸動,哪怕過去了很多年, 秋藥仍然能清晰地回憶起那種感覺,青澀中泛著麥芽糖般的甜意, 令人難以忘懷。
今, 她已經長大了。
秋藥是個娃娃臉, 即使已然長成了窈窕少女,容貌仍有當年依稀的影子。
此時, 她手上拿著火把, 那雙悲天憫人的杏眸中,倒映著橙紅色的火光。
她仍是那柔弱而善良的相貌, 光是站在那裡便會令人心憐愛。
柒思秋做夢也沒有想到, 那溫柔的秋藥,會親自動手。
他甚至對此感到一絲委屈。
柒思秋質問道:“什麼!什麼是你!什麼連你也想殺我!”
秋藥搖搖頭, 說:“果以,我也不想殺你。我相信過你的, 也想過各種方法, 想要救你來,是你沒有信我,自己選擇了他的方向。”
“……”
柒思秋似乎一愣。
在秋季乾燥的空氣中, 火勢迅速上漲,逐漸變得了起來。
師妹慢慢後退了一步。
她問:“小七,我問你,在你眼中,他人究竟算是什麼呢?”
柒思秋沒有立即回答她。
師妹則道:“你作魔修,要修成今日這般的修,在你手下死去的無辜的人,恐怕不少吧。
“在你眼裡,人命是什麼呢?
“是以隨意踐踏的牲畜?是供挑選的貨品?還是供你修煉掠奪的踏腳石?”
柒思秋這時開了口。
他說:“離開花醉穀後,我就去了魔界。要在魔界活下去,不是那麼簡單的。”
師妹頷首,說:“我能夠理解以你剛剛離開魔宮時的情況,擺在你前的選擇很少。但正是因知道以你當初的模,在世間活下去不易,所以我們才會選擇幫助你。
“我們幫助你,是希望你能多一些選擇,希望無辜的人以有機會不必走上絕路,尤是你今天這的道路。”
師妹停頓了一下,道:“你的童年不幸,後來又臨了艱難的處境,歸根結底是因你的魔尊父親,他是個徹頭徹尾的惡人。
“那是你父親的錯,並不是你的錯。
“後來,你作魔子,明明並非自願降,卻因父親的緣故受到牽累,不被世俗所容,無處以棲身。即便你尚未做壞事,也已被預先當作一個壞人。
“那確實有環境的問題,也不是你的錯。
“但是,當你決定將刀尖指向無辜的人,將你的委屈和苦難轉嫁到從未傷害過你的人身上的時候,你就同成了惡人中的一員。
“這世上不幸的事情很多,你不易,被你殺掉的人,也未必容易。
“當你將他人當作蟲蟻,當作墊腳石,當作隨意糟蹋的物件供你抉擇命運的時候,你就成你父親那的人。那你也應該料想到,你父親那的結局,早晚有一天會降臨在你身上。”
“——!”
柒思秋似乎被秋藥這一句話震住了。
他知道自己選擇了父親的道路,他認自己做了最有利於自己的判斷,在此之前,他並未想過,他的結局會重蹈覆轍。
柒思秋的神情有所變化,但他又道:“我確實有肮臟的一,但他人也就算了,唯獨你……我對你的情感是貨真價實的。
“你是我在這世上唯一愛的人,也是對我來說最特彆的人。
“我從未有過他女人,即使在我們離的時候,我也沒有一天忘記過你。”
“唯一愛的人嗎……”
師妹輕輕地垂下眼瞼。
然後,她訴說道:“我相信你很喜歡我,也相信你說的是真的。但是你對我的喜歡,就像是一個主人喜歡窗前的一棵樹一。
“這棵樹陪伴你一起長大,你一直覺得自己很喜歡它。
“是一旦有一天,這棵樹長得過於茂盛,遮擋了你喜歡的陽光,或者當你需要合適的木材來做一張桌子的時候,你就會毫不猶豫地將它砍掉。縱使不砍倒,也會砍掉一半。
“即使樹變成了桌子,你也照是喜歡的。
“但樹本身沒有決定權,你也不在乎樹本身到底怎麼想,你隻需要讓樹變成令你滿意的形狀。”
說到這裡,師妹停頓了一下。
她說:“我之所以會對你付很多情感,是因我以我們對彼此的情感是一的。
“但現在看來,我在你心中的實際位置,並沒有我想象中那重要。
“或許我在你眼裡,確實比彆人的地位要一些。是,在你心裡,除了你自己,彆人實都是無關緊要的,而我也是這個‘彆人’之一。
“你口口說著喜歡我、愛我,是當你有彆的需要時,也會毫不猶豫地殺掉我。
“你錯的地方,不是不愛我。而是你從來沒有真正尊重過他人,從未真正敬畏過他人的感受!隻按照你自己的方便和需求來行事!你不明白,我是有選擇權利的人,不是刻意隨便安置擺布的物品。隻要是人,不管是我,還是他人,都不以遭受這的對待!”
說到這裡,師妹終於沒有忍住,掉下眼淚來。
在此之前,即使是被假裝失憶的柒思秋汙蔑,她也沒有真的掉眼淚。
師妹道:“師父說得對,善惡之彆,就在於一個人了自己的私欲,會做到什麼程度。
“你救過我,我采過珍貴的草藥,你是我的第一個戀人,第一個動過感情的異性。我喜歡你在我前表現來的子,在不牽扯到你利益的時候,你以對我那麼好。
“是,即使對我,你都會這做,果你對的他無關緊要的人,又能做到什麼地步?”
柴火堆的火越燒越旺,火勢風就長,已經迅速蔓延到柒思秋腳邊。
柒思秋開始感覺到那種熱度,他仿佛看到死亡在步步逼近。
他開始不顧一切地求饒,試圖謀取一機——
“求你!求你了!救我!放我下來!給我一次機會!我以改好的!”
此刻,他開始真的流淚,是眼淚還不等湧眼眶,就已經被火焰的熱度蒸乾了。
師妹的眼淚流得比他更加厲害。
她搖了搖頭。
“小七,果你什麼都沒有做過,我以相信你,給你機會。”
“但是,你已經做了錯事,就必須要臨懲罰,我自己以給你機會,是我不能代替因你失去性命的他人原諒你。”
“你當初救過我,但是,你小的時候,我也曾經救過你。我們之間算兩清了。
“現在,之所以對你進行除魔,不是我,而是正道。”
秋藥眼中,滿是悲傷的神色。
柒思秋又喊道:“你已經不愛我了嗎?”
師妹抿了下唇,悲傷地說:“我喜歡你在我前的子,儘管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真的你,或者中有幾是你。”
這時,師妹定了定神。
她說:“小七,你能不知道。有一件事,在我算告訴你的時候,你已經決定去找問天劍了。因你一向不肯進花醉穀,所以也沒有與我當告彆……但實際上,我想過要將自己的心力享給你,想過要你塑心。
“我與師兄找到了方法,過一段時間,是有能無心人造心的。我那時之所以病,就是因服下了讓心力快速增長的藥。”
在火光中,柒思秋不置信地睜大了眼。
這是他到目前止,表情最不思議的一瞬。
一陣乾燥的秋風吹過,火勢一下子迅猛起來,火焰漲,火舌吞沒了柒思秋的視線,他最後的視野消失在秋藥淌著淚水的白皙容上。
過去,他是很不得秋藥哭的。
她最後的話語,音並不大,卻像一道悶雷,貫響在他耳畔,不斷重複。
他開始感到燒灼的疼痛在身上彌漫開來,但他從小善忍,痛苦並不能讓他失去理智。
很奇怪,在一片灼烈的火光中,他忽然想起過去的回憶。
有一件事,即使是對秋藥,他也沒有提過。
或者說,他提過,但他並沒有完說實情。
——他說,逃魔宮的密道,是他挖的。
但實際上,他那個時候年紀尚小,從魔宮到宮外,有很長一段距離,這麼大的工程,他一個人根本不能完成。
那個洞一般的密道,實是從很多年之前,在長兄的組織之下,所有兄長們團結在一起,彼此合作掩護,慢慢挖來的。
在最後那個夜晚前夜,柒思秋偷聽到了父親的算,知道明天就是最後的機會了。
隧道還沒有完成,他已經不抱逃去的希望。
於是,他決定使用禁術,將自己變成無心人。
他對秋藥說,他之所以把自己變成無心人,是因太害怕了,希望兄長們來殺他的時候,他能夠死得好受一些。
但實際上,是因那一晚,他思來想去,決定要最後一搏,用儘力活下去。
兄弟中隻有一個人能活下去。
他必須要殺光二六個兄長,才能活到最後。
他沒有母親,父親比仇人更恨,他從小相當於是被兄長帶大,儘管經常會與兄長們對死之爭,但他對幾位平時比較照顧他的兄長,還是有感情的。
要動手殺他們,不是很容易。
了防止他在最後關頭動惻隱之心,他動用秘術,成了無心人。
他希望,他自己在最後對兄長們動手的時候,不要心軟。
而且,果他沒有了心,對父親來說,也不是完美的奪舍之軀了。籌謀這麼久的計劃被他破壞,父親一定會暴怒,但,隻要不被奪舍,他就能有更多的時間隨機應變,去想後續的對策。
橫豎都是很的死亡率,用這個計劃,希望還大一些,還能多活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