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
四月春暖,鶯歌燕語,花開無數。
春日,是鳥類繁衍的季節。
從天氣暖和開始,花醉穀的鳥兒們就熱鬨了起來。秋藥在照料花醉穀花草的時候,常看到一對對的小鳥繞著彼此在空中嬉戲追逐,還有成雙的燕子在屋簷下築了巢,不久就開始有嗷嗷待哺的雛鳥從燕子窩裡伸出了腦袋。
飛天以往在花醉穀這片區域橫行霸道,算是一方霸鳥,到了繁衍的季節,竟也有兩三隻羽毛光亮的鷹姑娘大發慈悲看上了它,都虎視眈眈地守在窗外,等著它什麼時候出去,就要和它聯絡聯絡感情。
飛天平時是隻閒不住的鳥,三天兩頭總愛往外飛,晚上才回來。結果到了萬鳥騷動的繁衍季,它反而忽然老實起來,也不出去飛來飛去拋頭露麵了,就整天窩在屋裡,在秋藥寫字的時候上去啄啄她的手,或者在她讀劍譜時騷擾她的袖子。
偶爾它會與外頭氣勢洶洶的鷹姑娘們對上視線,它就一聲不吭地把腦袋縮回來,避開它們,也不知道它腦袋瓜裡在想什麼。
這日,秋藥正在屋中搗藥。
師姐和師兄離開穀中後,除了練劍,她將剩下的心思都放在醫術上,房中多了許多草藥,院裡也種了些常用的靈草,門窗一開,屋內便有草藥香。
飛天立在窗口。
三隻鷹姑娘今日也守在外頭不動,飛天往外麵瞧了一眼,就默默回到屋內。
它鋒銳的鷹眸看了看秋藥,微微歪頭,然後,它輕輕用喙碰了一下主人拿著藥杵的手腕,像是在打擾她。
秋藥百忙之中分出神來,順了順它的羽毛,但眼睛並未看它。
飛天似乎不太滿意,又開始用頭頂秋藥的手。
“你怎麼了?”
秋藥被蹭得有些無奈,偏頭看它。
飛天張嘴道:“咻——”
飛天不會說話,隻是用一雙凶巴巴的鷹眸看著她。
秋藥:“?”
飛天是很有靈性的鳥,很會表達自己的要求和想法,所以以往,秋藥總能猜到它的情緒,可最近,這件事卻變得有些困難。
飛天似乎總是在試圖引起她的關注,可它這樣做到底有什麼目的,秋藥卻搞不清楚。
秋藥有些不解。
這時,隻聽外頭有人敲了敲門。
秋藥先前並未關門,因此一轉頭,她就看到小匕首站在門外。
小匕首在三個仙侍裡年紀最小,脾氣也最好,性格很和氣,因此向來與秋藥頗為投契。隻見他笑著道:“秋藥姑娘,你的那位病人又來了,你現在出去見嗎?”
“啊、好。”
秋藥回過神,放下手裡的藥。
她自言自語地嘀咕道:“他今日來得好早。”
說著,秋藥順便洗了手,披了件外衫,又招呼飛天道:“飛天,我們出去吧。”
“咻——”
不知為何,飛天聽到有客人來,本來就十分凶悍的鷹臉,居然瞧著更不高興了,有些嫌棄的樣子。
不過,饒是如此,它還是拍拍翅膀,飛到了秋藥的肩膀上,與她一起出穀。
不久,兩人來到花醉穀外。
有個白衣書生,手裡拿著折扇,正在結界外等。
秋藥帶著鷹一出結界,那書生聞聲回過頭來,麵上一喜,行禮道:“秋藥仙子!小生有禮了。”
秋藥一笑,對他頷首。
——這個男子,正是先前試圖買鷹的白衣書生。
他本名叫作蕭問青,長川城主城人士,祖上做過官,家中的確頗有資財。他本人雖讀書,但人是個閒雲野鶴的性子,並未去考功名,反而因為妹妹的關係,修過幾年仙。
不過,普通人想要拜到正經仙人門下,也不是容易的事。蕭問青有錢,卻沒什麼像樣的門道,說是修仙,但其實隻是勉強尋到了幾個修為不上不下的修士願意教他,而他跟著不倫不類地讀了些道書,再者他頭腦不算差,修仙天賦卻談不上上佳,最後也沒什麼建樹。
好在,其中一個修士修為不行,在奇聞雜類的事上倒是真的有本事,指點了蕭問青不少精怪異獸的知識,也是正因如此,蕭問青才對這方麵生了興趣,也萌生了尋找冥淵鷹的心思。
自從兩人見麵過後,秋藥也信守承諾,每月會與他見三四次,起先是在凡間城裡見麵,後來兩人熟悉了,索性直接讓他到花醉穀的結界外等。
兩人之所以固定碰麵,主要是為了讓蕭問青嘗試有沒有溝通他死去妹妹的方法,隻是,兩個多月下來,他們沒有發現飛天在溝通冥界方麵有什麼特異天賦,兩個人彼此之間的關係倒是熟了起來。
而且,蕭問青在服了秋藥的幾貼藥後,身體也逐漸好轉,他一開始還要坐馬車由人護送,而最近,竟已經可以一個人騎著馬過來。
這日,秋藥一見蕭問青,卻見他有些期期艾艾。
他手裡拿著扇子,不安地在掌心敲了幾敲,半晌,他才從袖中摸出一支桃花來,雙手遞給秋藥,生澀道:“好花贈淑女。這兩個月來,我實在受仙子恩惠良多,不知何以為報,想來想去,覺得秋藥仙子想必也不太喜愛凡世間的俗物,便踏足青山上,尋來這一支新開的桃花,還望能博仙子一笑。”
秋藥一愣。
她過去並非從未有過與男子談情說愛的經曆,如今對男子贈女子花束之類的行為,多少有些領悟,更何況還是桃花。
隻是,她並未想到蕭問青會有這樣的舉動,且對方說的理由是向她道謝報恩,倒讓她一瞬間想不到妥帖的說法拒絕,若是直接說破,似乎又太不留情麵了。
正當秋藥遲疑的功夫,停在她胳膊上的飛天卻已經不耐起來。
“咻——”
不知為何,它看到蕭問青拿出花來贈給秋藥,飛天鷹臉上的表情竟變得十分焦躁。它本來就是隻凶鷹,如今愈發。
隻見它張開翅膀,挺起胸羽,竟對蕭問青擺出了有些敵意的姿態。
然後,它極力擺動羽毛,看著秋藥的神情無助而又帶著拚搏。
它似乎十分焦慮,在拚命在表達某種意思、在爭取某種競爭機會,可是秋藥看不太懂。
“飛天?!”
她因為黑鷹的反常暗暗吃驚,擔憂地問:“你怎麼了?”
“咻——咻咻——”
黑鷹長長地叫了兩聲。
它對秋藥拍打羽毛,又用嘴去啄蕭問青手中的桃花,最後,它又展示自己的羽毛,再去啄秋藥的手。
然而秋藥一知半解,她試探地道:“你想要這個桃花……然後讓我幫你插在羽毛上?”
“咻——”
飛天大為泄氣。
然後,它狠狠瞪了蕭問青一眼,一拍翅膀,徑自飛上枝頭,丟給他們一個漆黑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