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見鶴(一)(2 / 2)

天生秀骨 古玉聞香 6562 字 6個月前

“…………”

他不想成親,自己就想了麼?

他的體質,是一輩子不能成親的命。

洞房花燭之夜,他要怎麼同人家行周公之禮而不讓人看出端倪?這種事,十六歲前他尚且好奇,十六歲後他退避三舍。

男子得此根骨者,自古不是沒有,前朝便有一位。這男子少年時期便被一位君王囚禁,當作後宮孌童,日夜折磨。之後那少年逃出宮去,臥薪嘗膽,十年後引兵前來,將那君主刀刀捅死,血濺旌旗。

男子有此根骨,比女子更慘,輕者著人恥笑,有辱家門,重者動輒便是無處安身的命。

商沉自十六歲起如同換了個人似的,酒不多喝、話不多講,平日裡韜光養晦,修行修身,從不過問其他弟子的是非。長輩們看在眼裡,反倒越發覺得他的品性如芝蘭般美好。也不知是從哪位道長開始的,說他不驕不躁、恬淡怡然,有清雅君子之風,先祖蘭蕙之姿。

天曉得他哪有半點恬淡怡然,他所想要的,簡直讓人落淚。

近年來越發難以壓製,時不時有些跡象露出來,害得他時常閉門苦苦修煉,拚命壓著。可跡象沒能完全壓住,修為倒是突飛猛進。長輩們見他他刻苦,對他自是青眼有加,殊不知他把自己逼成這般,實在是有難言之痛。

廢話無多,見鶴要緊。見鶴不成,隻是父親那關便過不去。

見鶴山地處偏遠,是禦虛道東南角落的一座高山。山上地勢險峻,平時無人能入,有先祖設下的道道機關陣法,一入陣法便入幻境,變化多端,能蝕人心智,迷惑其身,借以考驗真心。

弟子們依照竹簽上的方位在山腳站定,真氣一起,已入幻境。

這第一道試煉,便是冰火。

修行時一不小心便會生出心魔,魔生心火,可使人如在炙盆之中,稍有真氣不足,便要焚燒致死。而真氣動蕩之時,全身忽冷忽熱,片刻在冰天雪地的極寒之地,片刻又如回到炙盆之內。心火、冰火都是修煉時常見之境,倘若連這都應付不來,有哪位師尊敢傳授真經?

因此這冰火之境,是必須要過的。

商沉進入幻境,四周熊熊烈火,身體遍處燃燒,讓人的肌膚嗤嗤作響。隻是這於他來說真算不得什麼,運起真氣周遊全身,不多時,燃燒之感儘褪,火焰碰觸時猶如點點水花,不再痛楚了。他等了片刻,不知不覺有些百無聊賴,盤膝坐下,從袖中掏出一本書來。

也不知有多久,突得,火焰儘褪。

四周傳來痛苦低啞叫喊之聲,商沉抬頭而望,手中的書還在,人卻已離開幻境。

再看,前麵扶錚也早已經站起,低著頭,手裡一把小刀子正在刻石頭。周圍有二十餘人,七八個麵色尋常、泰然自若,其餘的卻汗水淋漓,仿佛從鬼門關中出來,滿臉儘是懼怕。

冰火境前後一個時辰,有幾人經受不住,早早退出來了,其餘能堅持至最後不求饒的,即便過得危險,也算可行。商沉轉頭,西南角有個弟子緊閉著眼,渾身上下燒得通紅,狂躁不已地嘶叫著。監管的兩位道長看了他半天,隻見他嘴唇咬得出血,滿臉都是淚痕,分明痛苦萬分,卻仍舊死也不肯出。一位道長皺眉上前,在他的眉心一點,又一拉。那弟子一個驚叫,仿佛見鬼似的往後一個趔趄,急聲道:“我過了麼?過了麼?”

道長搖頭,把他扶著架出去,那弟子筋疲力儘,飲泣而出。

“甄師叔告誡你們不要逞能,你等要謹記在心。” 留在這裡的道長蹙眉說,“前麵尚有幾處幻境,撐不住時容易喪失心智,亦會毀掉根基,讓你從此修煉不得。留得青山在,何怕沒柴燒?你等萬不可逞強好勝。”

這都是過來人說的話,為的是要留下他們的小命,可年紀輕輕那會顧及這些?弟子們嘴上不敢說什麼,心裡卻各有各的心事,大多凡家子弟彆無出路,隻能拚命,而有些仙家子弟生來便承著家族期待,若是不成,那是無顏麵對父母的。

沿著竹簽所示往山上走,一道幾丈的光禿石壁前幾塊山石,狀成陣法,已至第二關。

看管陣法的正是平時教授他們修身的連師叔,不少弟子同他相識,笑著擠眉弄眼。連師叔清咳一聲,隻裝作沒看見這幾隻猴子,正色道:“開始。”

真氣流入竹簽,幻境及至。

商沉環顧四周,山間綠樹成蔭,流水潺潺,正是身在深山密林間。四周蟲聲鳴動,花香撲鼻,不知怎的還有股讓人心馳神往的幽香,似是從密林深處的山泉中而來。

商沉沿著那小路,撥開擋在眼前的寬大綠葉,互聽有輕笑之聲,清泉中躺了一個衣服半遮的動人女子,姿態妖嬈,巧笑倩兮。

商沉麵無表情地朝她看了片刻,心下這才明了,為何弟子試煉之時,必得要十八歲之上。

其實凡間十五六歲成婚的大有其人,隻是禦虛道的門規嚴些,十八之上才可成婚,為了便是不想讓弟子分心。

女色惑人,禦修道明裡不說,卻不得不考驗此事。修煉之路上坎坷無數,這女色便是三大心魔之一,倘是貪戀美色、經受不住誘惑之人,在修煉關卡上遇此心魔,遲早要魂飛魄散。因此這道關卡,正是為了摘除心誌不堅之人。

那女子咬著帕子朝他遊來,輕輕巧巧上了岸,扶著商沉的袖子。展顏一笑,山穀失色,衣衫擺動,傾國傾城。山間幽靜,卻不知怎的到處都是使人心智失常的暗香,這模樣、這地方,若是換作彆的弟子,少不得要掙紮痛楚,甚至淪陷不能自拔。

商沉默然望著身邊的女子,心中卻隻是黯然。

這先祖幻境中的柔媚,竟也不過如此。

他將女子輕輕拉開,垂頭後退幾步,心灰道:“姑娘,我發作起來時,比你還要媚上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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