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真相(二十三)(1 / 2)

天生秀骨 古玉聞香 7770 字 6個月前

() 商沉回到自己院子的時候, 院門開著,老神醫乾枯憔悴的身體孤零零地躺在樹下。他蹲下來, 用手指探著他的呼吸,微弱、虛浮,正是將死之態。

自己的臥房中傳來衣櫃被碰撞的聲音。

商沉掀開簾子走進去,木常一身縞素站在他的衣櫃前, 扶著桌上的茶杯,頭也不回, 淡淡地問:“你爹如何?”

“全身赤紅, 燥熱不已,全身血脈即將爆裂。”

木常喃喃自語:“……果是如此……看來還需添上兩味壓製熱氣的藥物。”

他轉過頭來, 額頭隱隱泛黑,連眸子裡都是淡淡黑紋, 默不作聲地望著商沉片刻,忽得道:“你懷疑是我, 是不是?”

商沉閉口不答,緊緊咬著牙。

“我已病入膏肓, 再掙紮也是無用, 早就已經治不得了。” 他的目光掠過窗外樹下的老神醫, 話語間竟有些語無倫次, “昨夜木歆突然間質問我, 問我在柳葉塢地牢裡關著的人是誰,是不是老神醫,我便知道定然是你對他說了什麼。”

“……塢主究竟要做什麼?”

木常搖搖頭:“我不知……我也不知自己究竟在做什麼。” 他的眉緊緊蹙起, 指扶額心,似乎有些意識不清,調息靜了片刻,“我所剩的時日不多,如今能做的隻剩下一件事。”

商沉見他的眸子裡似有些失常之態,步子也有些繚亂,眼看他掀起簾子往外走,心裡不安,緊緊跟上去:“塢主身體不適,不如暫且回屋裡休息,等好了再說事不遲。”

木常似乎已經聽不見他說話,飛落在院中老神醫的身邊,蹲下來,眸子裡逐漸充血。

“塢主……”

木常慢慢地從發髻上摘下自己的簪子,長發隨之散落,將蒼白的臉和赤紅的眼顯得更是瘋狂。商沉見他雙手執著簪子高高舉起,心中一急,飛身躍起衝上去:“塢主!”

一股極其猛烈的真氣襲來,打在商沉的胸口,頓時全身絞痛,胃裡翻騰著一時站不起來。商沉滿麵都是懼色,失聲道:“老神醫何其無辜,你殺他何用!”

木常不答話,簪子直直戳進老人的胸前,目光緊緊地盯著地上的老人。乾枯的老人痙攣般地挺直身子,體內的真氣四散,忽然間伸出手掌顫顫巍巍地拍在木常的胸前。木常的眸子早已經鮮紅,抓著老神醫站起,四周淩厲的真氣流竄,商沉竟一時間衝不進去。

老人的眸子睜開,老淚縱橫,卻又怨氣難忍,以將死前全身僅剩的氣力與木常纏鬥。兩人像糾纏的旋風般將院中摧得遍地殘瘡,木常的樣子似已經發了瘋,一道紅光將西牆推倒,扭著從懸崖上掉落下去。商沉急急地追下去,隻聽見到處都是亂石崩裂之聲,兩道身影在亂石中時隱時現,不多時隻聽見一聲震天巨響,懸崖峭壁之下回複寂靜,什麼聲音也沒有了。

商沉紅了眼,在亂石堆中翻著。

四周有慌亂的腳步聲和遠近不一的呼喊,商沉聽不見,直到有人掰著他的肩膀將他轉過身來,木歆厲聲道:“商沉!究竟怎麼了?”

商沉跌坐下來:“塢主殺了老神醫。”

“什麼?”

“塢主……殺了老神醫。” 商沉不知這事究竟還能怎麼說,木常殺了老神醫,為什麼殺,他不知,他根本不比木歆多知道什麼。

“你坐著等。” 木歆壓著他的肩膀,喉頭乾啞,“剩下的交給我。”

如今仿若地動剛過,亂石堆積,什麼都找不到。柳葉塢和禦虛的人陸陸續續地到了,幾十個弟子扒著山石,翻找許久,隻見一道石縫裡慢慢地流出血來。有人驚呼,立刻順著血跡將石頭翻開,先是一陣破碎的臟衣,手臂和腿俱都斷裂扭曲,終於巨石掀開,下麵壓著的正是成了碎片的老神醫。

恍惚間又有人喊:“這裡!塢主在這裡!”

木歆衝上去,一個碾碎一半的身體被人硬生生拖出來,木常的眸子仍是紅的,雙目睜著,身體卻已經支離破碎。

木歆在他的麵前蹲下來,單膝跪地,滿目盈淚。

商沉不知有多少人在同他說話,也不知來來往往究竟有多少人路過,忽得聽到一聲悠悠歎氣。

他轉過臉去,看著不知何時站在身邊的老人,啞聲道:“禪師,你也來了。”

“老衲聽說禦虛有腐屍臨門,前來相助,隻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老和尚蹲在木常的跟前,看著他赤紅的雙眼,輕聲道,“病入膏肓,木塢主這般模樣,隻怕早已經藏了許久了。”

木歆咬著牙不出聲,從眼角溢出淚來。

“禪師何意,木塢主得了什麼病?”

“老衲不曉得,看著模樣,似乎是心魔入體。”

木歆聞言忽得抓著木常的衣袖,在他渾身是血的衣服裡找著,摸了許久卻什麼都摸不出,在亂石堆中亂翻,在石頭下找出一個被血浸濕的藍皮小本。那藍皮本子已經七零八散,木歆打開來翻著,眸子裡的淚掉落得更快,忽得把那藍皮本摔在地上。商沉從地上撿起那藍皮本子,隻見裡麵密密麻麻地畫著從未見過的陣法,滿篇儘是看不懂的記號和亂語,穿插記載著罕見的草藥和藥性,可就在那最後的十幾頁中,卻沒了彆的,每張紙都以發顫的筆寫了幾個驚心動魄的字:殺無赦。

那最後的赦字長長的一筆,虛浮不清,寫字的人手早已經不穩。

商沉扶著木歆的肩:“歆公子。”

木歆低著頭,冷冷硬硬地說:“你走吧,我今夜要將家主送回柳葉塢。”

“……你保重。”

離開這亂石堆的時候已是恍如隔世,藍英叫人傳話過來,扶錚因與周氏動手,如今重傷在身躺在床上。柳景和幾位道長看不得扶錚受傷,也前後出手相助,與周氏鬨得兩敗俱傷。經此一戰,禦虛道終於還是出了手,終於擺明了要護著素容,周氏進退兩難,待要抓人,周萱卻拚死護在他身前,動不動就是同歸於儘的架勢,與周氏僵持不下。

商沉來到素容跟前的時候,柳景和幾個道長以包裹之勢將素容護在當中,周氏的子弟負傷累累,早已經疲憊不堪。

商沉白天的話像是鐘似的敲在他們的心裡,周萱就算再傻,當日也看清楚了素容的臉。那天若真是素容要殺她,她真會像現在這般奮不顧身地護著?

還是說,真的如商沉所說,另有其人?

商沉恭恭敬敬地說:“家主,弟子們早已經疲倦,有事明日再說,素容我先帶回去了。”

周痕默不作聲了片刻:“殺人的究竟是不是他,還難以決斷。”

“晚輩知道,隻是從今以後素容的事便是禦虛的事,家主想抓素容,隻怕還要看我禦虛的幾位道長願不願意。”

這裡站著的道長中不乏商沉的長輩,本不想禦虛摻合素容的事,此時聽了這話卻無人出聲。今日扶錚出手,柳景和幾個道長就算拚了命也要讓他無恙,護著素容已經是大勢所趨,他們就算攔著又能如何?

以前事不關己,如今真相不明,可周氏將扶錚傷成那樣,他們能袖手旁觀?

連茴望了他片刻:“不錯,如今禦虛逢難,一切暫由商沉做主。從今日起,他說什麼,禦虛自當前仆後繼,義不容辭。”

商沉微微側過頭,緊閉著唇。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