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媚骨(八)(1 / 2)

天生秀骨 古玉聞香 7376 字 6個月前

() 滴水的聲音。除此之外隻剩下寂靜。

睜開眼, 模糊中隻見前麵素白的衣擺,黑色的靴子, 好整以暇地坐著,低頭看著他。商沉記起暈過去之前千蟲齧咬的痛楚,滿麵汗水艱難地爬起來,盤膝而坐。

氣行轉周天, 卻聚不起來,商沉試了又試, 依舊是一具凡夫俗子的身體。

腰上一條玄鐵鎖鏈, 如同碗粗,連著濕答答黑黝黝的牆壁。他的身體坐北朝南, 西邊被鎖鏈鎖著的還有一個人,臉趴伏在地上昏迷不醒, 左手周圍一灘乾涸的血跡。

他抬頭,看著水牢裡仙姿一般的老者。說是老者已是不然, 黑發濃密,如今看起來不過四十, 比剛從柳葉塢的牢房裡救出來時年輕了不止二十歲。

“遙溪道長。” 素道長看著他, “身體好些了麼?”

商沉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眸底聚煞, 冰冰冷冷。

“你可知道我的名字?” 素道長又問。

“素槿, 道號春行。” 商沉一笑,“這是你在禦虛道的名字,在許氏呢, 又叫做什麼?”

素道長笑了笑,那笑容看起來卻沒有半點的喜色,輕聲說道:“不足掛齒。”

“不足掛齒……” 商沉笑了笑,“以道長的修為,在許氏的家譜中豈能沒有記載?”

素道長笑著,眸子裡卻沒有半點的笑意。

商沉望著他笑了笑:“不在族譜之中,素道長究竟是誰呢……我猜,是個本來便不該有的人。”

素道長的笑容淡淡:“何謂不該有?”

“身份低下、無人記得的人。”

素道長的臉色慢慢地變冷,又是一笑:“你繼續猜。”

“素道長極是明白外門弟子的心,一輩子不能修習真經,隻為道長們打雜,怨氣叢生。可他們若是爭氣,依舊能入瑤山,與道長們平起平坐。然而有一種人,無論天資如何好,也永遠摸不到半點的真經。” 商沉望著他,“道長,是世家的仆役。”

素道長笑了笑:“繼續說。”

商沉低著頭:“素道長的名字叫什麼,侍書?司畫?奉棋?入不了世家的族譜,即便有百年罕見的天資,也隻能為主子們當打手,看著那群扶不起來的紈絝子弟虛度光陰,作威作福。”

素道長冷冷地笑了笑。

“素道長,有誰欺負過你,又有誰打壓過你?”

“…………”

“這些往事都已經不重要,許氏皆滅,道長就算有什麼仇人,也已經被道長滿門抄斬,連繈褓中的嬰孩也都死得殆儘了。” 商沉悠悠地望向遠方,“我隻是好奇,當年道長是如何將自己的親生兒子偷龍轉鳳,變成許氏子孫的。”

素道長的目光落在商沉的臉上:“你怎麼知道清溪的?”

“陰山斷水,風華絕代。” 商沉歎口氣,“素道長不惜一切代價將素容送往陰山,那時我便覺得,這裡有什麼不對。”

素道長默然而望。

“不是天資絕頂的人,不是道長的兒子。不是出身世家的人,不是道長的兒子。沒有被世家害過、冤枉過、對世家深惡痛絕的人,不是道長的兒子。” 商沉苦澀地笑了笑,“沒有在陰山住過的人,也不是道長的兒子。之所以將素容送去陰山,並非彆的,隻是如果他沒有在陰山住過,素道長便覺得他不是你的兒子。道長,我懂不懂你?”

素道長深深吸氣:“你想到清溪,在我的意料之外。你怎麼把這一切串起來的?”

商沉一笑:“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你告訴我,我便也告訴你當年究竟發生過什麼事。”

商沉默然片刻,臉色冷淡:“不稀罕你告訴我當年的事,我要你為藍英療傷。”

“……使得。”

商沉尋思了一會兒,道:“許清溪的名字曾出現在族譜之中,十年間卻不知發生了什麼,摘除了。世家極少將子弟逐出家門,若真有,那必定是大事,大肆記載在正史之中。我們讀遍了群書,卻找不到任何這樣的事,因此可以斷定,此乃是醜事,是許氏不願叫人知道的事。隻不過這又是什麼醜事呢?” 商沉低著頭,“許清溪,自小受了許氏傳承的人,根本不是許家的子弟。”

“……哼。”

“多少年的秘密,便藏在靜禪宗保存下來的許氏族譜裡。” 商沉接著道,“那時我就在想,許清溪若不是許家的子孫,又是誰的孩子?”

“……你便懷疑到我頭上了?”

“素容的父母被你殺死,常年躺在禦虛道裡,被腐蟲咬得肌膚褪儘,如此狠心,卻自始至終沒有傷他的性命。你害得他流離失所,被人追殺,可我卻隱隱覺得這似乎根本不是恨,” 商沉皺了眉,似是自己也難以忍受,“是叫人……是令人發指的……愛意。”

他望著素道長:“那時,我心裡麵隻剩下一個人。天地之間,究竟有誰最愛素容,又有誰從木常的死中真正得益?我越想越是害怕,你把素容當成兒子看待,可你有沒有一刻真正為他著想過?那時我才明白過來,多年來我一直在找的,原來是個早已經瘋掉的人。”

瘋子兩字一出口,水牢裡像是凝住了一樣,寂靜無聲。

“素道長,你究竟想要什麼……你想看著許清溪成為名正言順的世家之主?”

素道長靜了許久,在藍英的麵前蹲下來:“他小時候也是青氏的家仆,你知道他經曆過什麼事?”

“……什麼事?”

“你問問青棉,藍英小時候怎麼得罪了他。”

“什麼,他是青棉的仆役……” 商沉氣急敗壞,腰上的鎖鏈頓時晃動不停,“彆讓青棉彆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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