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早就醒了,大約在淩晨四點後就再也無法入睡,仿佛有什麼不知名的原因在困擾著我的思緒。
我合上《萬葉集》並把它放在床頭,竹製的墨綠色古樸書簽剛好壓在那一句“初春令月,氣淑風和”上。
病房裡隻開了一盞小燈,它正散發出柔和的昏暗光芒,天還沒有亮,我聽見淅淅瀝瀝的雨聲在敲打窗欞。
我走下床,穿上我的毛絨拖鞋,光裸的腳踝在從溫暖的被子裡抽出的那一刻就清晰感受到了春寒。
我來到那扇玻璃窗前並拉開了窗簾——霧蒙蒙一片,雨水順著光滑的玻璃麵嘩嘩流淌,顯然外麵的雨勢並不小,我開始思考起“在雨天拜訪神社是個很好的選擇嗎”這個問題。
寂靜、黑暗的雨夜,隻有醫院主棟樓的零星燈光還在亮著,透過窗戶向遠處眺望,可以偶爾看見主乾道上來來往往的黑色私家車,它紅色的後照燈一閃一閃,還有馬達的轟鳴聲。
我拿起手機給跡部景吾發短信:“外麵下雨了。”
他大概已經睡著了吧,我這樣想著,轉身抱著一個毛絨絨的抱枕蜷縮在沙發一角。
我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麼突然想要在這個時刻給水仙花小王子發這樣一條含義不明的短信。
他能夠理解嗎?
我拿著手機靠在沙發軟墊上一個人怔怔發呆,大約過了五分鐘,手機一陣震動。
劃開屏幕,一條來自“跡部君”的短信就這麼氣勢洶洶地跳了出來:
“你怎麼還沒睡?”
我忍不住微微一笑,手指在鍵盤上靈活地敲擊著:“你不也沒睡?”
他很快回複了我:“你是病人好嗎?”然後間隔絕對不超過10秒,他就直接打了個電話給我。
“喂。”他的聲音透露著濃濃的疲憊,似乎還忍不住打了個哈氣。
我有些奇怪地問道:“怎麼了,你聽上去很累,你昨晚沒睡嗎?”
電話那端傳來翻閱紙張的“沙沙”響聲,還有陶瓷杯碰撞木桌的清脆響聲:“本大爺一晚上都在忙活新一季度的財務報表,哪有時間睡覺?”
跡部大概喝了幾口咖啡,強打起精神道:“這些原本全部都是星期天要處理的事物,但為了空出時間……”
他停下抱怨換了一個話題:“對了,你怎麼還沒睡覺,明天可是很早就要出發的。”
我調整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坐在沙發上:“可是外麵下雨了啊,出行肯定會很不方便吧。”
他懶洋洋又很囂張地回答道:“本大爺製定的計劃絕沒有更改的可能。”
“好,保證遵循國王大人的命令。”我以半開玩笑半調侃的方式回答道。
電話那頭傳來他不滿的聲音:“喂……”
“好啦,我要掛電話了,你快點處理手頭的文件吧,說不定還能抓緊時間小憩一會兒呢。”
我同水仙花小王子的關係在這半個月中拉近了很多,但我們目前還不是戀人的關係,如果非要找一個形容詞去定義,大概是“一個還算看的順眼的姑娘”?
但不管怎麼說,至少現在,發展還算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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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在連續多日的陰雨天氣後,周日這一天的東京終於放晴,早春轉瞬而逝,四月中旬的醫院裡幾株淺粉色的染井吉野櫻開得愈發穠華。
因為參拜神社祈福在日本文化中是一件很嚴肅隆重的事情,所以我特意換上了一套中振袖的小紋和服。
是紅色緞底的鮮豔和服,上麵灑滿了大朵金紋質的五瓣櫻花,腰帶是與花紋相呼應的金色,腰帶最下方圓筒形的丸絎帶則是象征春天生機的淺綠色。
跡部景吾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從他眼眶下的微青痕跡判斷,我猜他昨晚肯定一晚沒睡,所以我儘量放輕了自己手上的動作。
“換好了?”他用手指關節揉了揉太陽穴,緩緩睜開了眼睛,然後——愣了愣。
那雙漂亮的紫灰色眼睛由一開始漫不經心地半睜半閉,到後來驚訝地全部睜開。
我下意識抓住了衣料,有些緊張道:“不……不好看嗎?”
管家在一旁笑著道:“鹿島小姐,您自然是十分美麗的,這畢竟是少爺親自挑選的服飾。”
是的沒錯,水仙花小王子把白金漢宮的管家、女仆還有和服穿戴打扮所需要的一套物件全都帶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