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白金漢宮已經是淩晨2:30了, 我以為跡部已經睡了。
可是他沒有。
他抱著狗, 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安靜地看書, 偌大的客廳隻留了一盞壁燈,流暢的黑色線條似植物的莖葉一般纏纏繞繞, 鬱金香狀的茶色燈罩下, 清冷的白光散作一團。
窗外雨聲淅瀝, 在六月夏日的夜晚,狂風大作,庭院內栽種的花草被吹得東倒西歪,樹影婆娑。
我將那柄深藍色條紋的折疊傘輕輕放在了門口的置物架上,換好乾淨的拖鞋。
跡部合上書, 摘下眼鏡,他不近視,但是晚上工作或者是看書的時候都會戴上特殊的護目鏡。
他的指節輕輕敲擊封麵, 發出沉悶的響聲:“回來了。砂糖, 你冷靜下來了嗎?”
我愣了一下。
有點意外於他的理智, 該如何形容呢?在漫長的等待過程中, 水仙花小王子不急不躁, 他有條不紊地解決和處理所有他計劃外的突發事件。
麵對爭執、賭氣?沒關係, 道歉安撫, 體貼妥當, 但不會將自己內心深處的真實想法和盤托出,簡而言之,我和他無法交心。
麵對冷漠、夜不歸宿?很簡單, 耐心等待,不要進一步刺激,她終究會和你坐下來說話的。
一整套運行模式如行雲流水般自然,在不熟悉的感情領域,他又下意識地采用了典型的“理性人”處理方式,當然這可以稱之為“高情商”,總之,熟練地可怕。
我微微歎了一口氣,情況有點棘手,因為跡部甚至沒有多少情緒波動,似乎篤定了結局是他預料中的發展。
這令我在整件事中的舉動看上去就像無理取鬨。
“我一直很冷靜。”
他抬起頭,聞言微微一頓:“那我們好好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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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跡部對麵,在淩晨兩三點、窗外還在下雨的時候,大半個身子陷進柔軟的沙發中,我有些疲倦,整個人昏昏欲睡。
水仙花小王子似乎還在斟酌言辭,見狀,我開口道:“我先說吧,跡部君,你……喜歡我嗎?”
我試著起身靠近,雙腿分開跪坐在他腰部兩側,單手撐著沙發靠背,慢慢湊近他的臉龐:“當我這樣靠近你,你會心跳加速嗎?或者……再近一點?”說著,緩緩壓了下去。
我同他之間的距離是這樣近,近到我可以清晰看到他的瞳孔稍稍放大,聽見他的呼吸似乎錯漏了一拍。
【好感:96】
數據無法騙人,他自然是喜歡的。
不待他回答,我又拋出下一個問題:“我一直很好奇,究竟是我優秀到足夠吸引你,還是婚約迫使你不得不喜歡上我呢?”
他在第二個問題上沉默的時間格外久,微微闔目,似乎終於察覺到事情有一絲不對勁、脫離了自己的掌控,但並不能立刻確定。
所以,他隻能偏過頭,視線看向彆處,反問道:“……有區彆嗎?”
我輕輕一笑,瞬間心頭籠罩上一層無力感,但也能忽略,於是我鬆開了他:“當然有區彆。”
“如果是前者,那麼我們的地位就是平等的,屬於自由戀愛;如果是後者,那麼我這個人就僅僅是Godiva’love的附屬品,除了能給跡部財閥帶來上百億的收入,順便對於你來說,還是一個算得上喜歡、能接受的妻子人選。”
水仙花小王子沉吟片刻,眉頭微蹙,看上去就像他並不能理解我的反應那樣:“你很在意這個?坦白來說,二者最後的結果並無不同。”
對於他而言,婚姻自主實在是一個奢侈品,與其選擇一個心動卻不知未來的女朋友,在家族定下婚約後,放任前女友與現任未婚妻產生無數不可調和的衝突矛盾;不如一開始就將危險掐滅在源頭。
跡部他還是沒有開竅。
他可以在賽場上運籌帷幄,決定戰術安排、出場順序等一切事宜;也可以在工作中遊刃有餘,無論是學生會還是公司項目決策,他都可以做得很好。
但是他不懂感情中任何細小的三觀分歧都可能產生巨大裂縫,從而為愛情的整體崩盤埋下隱患。
雖然有一絲微微的失落,但我要做的,就是順著這條邏輯線,給他會心一擊,理所當然地打出BE結局。
“跡部君,我父母雙亡,坐擁豐厚遺產,家族信托基金打理的資產所帶來的收益,我這輩子都花不完,我根本不需要通過聯姻來鞏固自己的地位。
而我選擇你,隻是因為我真的非常喜歡你罷了,這個道理這麼簡單,你為什麼不能理解呢?難道我表達地還不夠明顯嗎?
所以,現在你來告訴我,我不該在意這些嗎?”
水仙花小王子是一個很有責任心的人,所以他會忠實履行婚約,即他會無意識地暗示自己去接受訂婚,包括和他訂婚的那個人。
當驕傲和責任二者無法共存時,理智如他,會向責任妥協,選擇利益最大化的處理方式。
所以說,這份責任心是我同他感情的催化劑,如果一開始我同他毫無關係,進展一定不會這麼快。
誠然我相信日久生情、水到渠成之時,後續發展也會如這般徐徐展開,他依舊會被我吸引,繼而喜歡上我。
但是,戀愛經驗生疏如跡部,他不懂得這個道理啊,所以他會在我言語的引導下,開始懷疑自己感情的純粹性,繼而無法反駁。
“抱歉。”
我微微一笑,眼眶濕潤、酸澀難耐,喉嚨不斷痙攣卻仍是強撐著平穩說道:“跡部君,我們分手吧。如果這份婚約對你來說是束縛,是欺騙,那……現在我還你自由,我希望你能真正看清楚自己的心。
消息我會封鎖,陽子阿姨那邊由我來溝通,跡部財閥不會有任何損失,聘禮我也會全數退回。
在正式解除婚約後,我會立刻從白金漢宮搬走,包括轉學,我會完完全全從你的世界消失,就像從來不曾存在過一樣。
就像做夢一樣,你,大可不必擔心後續麻煩。”
【好感:100】
水仙花小王子艱難地剖析著自己的心意,他眼角微紅,放軟語氣,放低身段,鎮定中帶有一絲慌亂,他拉住我的手,第一次發自內心地懇求和挽留:“我……是真的喜歡你。”
腕骨被攥地生疼,我試著掙脫:“跡部君,分手應該體麵。”
終於,他眼中的光一點一點地熄滅了,手也一點一點地鬆開,整個人仿佛一觸就散,最後,他輕輕道了一個“好”字。
仿佛回到了第一次見麵時一般,我們兩個人相對而坐,卻都沉默著不知道說什麼好。
“明天,可以最後去看一次歌劇嗎?以朋友的身份,是早就訂好了的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