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7(1 / 2)

誰能憑愛意要富士山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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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見麵是在學校天台的植物園, 那裡麵有個藤編的秋千椅, 幸村精市習慣午休的時候來這裡看書。

同畫室一般, 植物園也是個鮮少有人經過的安靜地方, 從樓頂向遠處眺望可以瞧見神奈春的海, 光照充足、景色宜人,他在這養了許多可愛的小盆栽。

每到春天, 沉寂了一個冬日的植物便開始發芽、抽葉,嫩黃色、淺粉色、亮橙色……一團團、一簇簇指甲蓋大小的嬌俏花苞在風中招搖。

教學樓一共有六層, 第六層並沒有教室,隻有積滿灰塵的儲物間和通往天台露天植物園的一扇白色複合門, 常年不上鎖。

樓梯口有些昏暗, 幸村精市夾著一本詩集, 左手握住門柄稍微用力推開了它, 隨後,戶外充盈、輕柔的陽光便似流水般籠罩了他整個人。

他又看見了她。

自從那次畫室分彆後, 他已經很久沒有遇見過這位鹿島學姐了,似乎是因為高二同高三的課程總是錯開,他偶爾可以在畫室看見她遺留下來的畫作,但是兩個人之間卻沒有再見麵。

並非是渴望著同她見麵,但是如果能同一個人和諧、平靜的相處,互相交流一些自己對於繪畫技法的見解,遠離喧囂和庸俗,對於幸村精市來說,也是個不錯的消遣。

尋求內心的沉靜和安穩, 親近自然,這正是他選擇繪畫的初衷。

他不喜歡吵鬨,一天當中不會說很多話,比起表現自我更喜歡傾聽他人,雖然言語在某些方麵是“充滿活力”的象征,但他更享受安靜的氛圍。

就這樣寧靜地站在陽光下,呼吸著樹木自森林、山穀中製造出來的新鮮空氣,是他對於“活著”的理解。

今天,她穿著一條白色亞麻長裙,濃密彎曲的黑色長發被鬆鬆垮垮地編成一條麻花辮垂在頸側,大半個身子斜靠在椅背上,雙腳懸空,腳上象牙色的真皮涼鞋搖搖欲墜。

“咯吱”一聲,門被推開,原本閒散愜意地躺在秋千椅上的女孩子如同受驚一般,迅速直起身子,回頭——

這時,一陣迅猛的風,裹挾著無數悄無聲息的洪流,自城市這座鋼鐵森林中竄出,沿著建築物表麵洶湧而上,如同一場海嘯般,席卷天台。

係在頭發上的鬆垮花繩在風的拉扯下悄悄滑落,一頭濃密的烏發便在風中肆意張揚。

原本安靜握在手中的稿紙也在強勁風力的吹拂下脫手而出,幾十張淺黃色的稿紙便“嘩”地被拋向天空,從落地生根到抽枝發芽,落英點點,它迅速長成了一棵樹的模樣。

幾秒後,風漸漸停歇,失去了依仗,這脆弱的形狀又猝然碎裂。

一張紙落在了他的腳邊,他伸出手撿起它,紙上淡淡的鉛色字跡娟秀清晰: Chaque alouette qui va et vient m\est ue.(每隻往來的雲雀都是我的故知)②

是法國詩人魏爾倫的詩句。

他又撿起周圍其他散落在地上的紙張,撣了撣灰塵,上前幾步遞給了她:“學姐,你的東西。”

她攏了攏淩亂的長發,從秋千椅上站起身來,伸手接過了稿紙,微微一笑道:“謝謝。”

簡短的交流後,兩個人又陷入到無話可說的境地中,這並非是貶義,對於兩個不過見過幾麵的陌生人來說,這是十分合理的情狀。

對此,幸村精市並不強求,他一向擅長應對這種沉默,所以找了個空位置坐下,安靜地看起了自己的書。

然而,在中,他卻有些出神,潔白紙張上的日文漸漸模糊成一個個小黑點,連氣息從鼻腔內吸入、肺部微微擴張的感覺都一清二楚。

他一向很有規律的活著,從小到大,人生皆是同齡人中的最優解。

當男同伴都進入青春期,會因為身邊可愛、嬌俏的女生而心動、激情勃發時,幸村精市所能感到的隻是一片長久的平靜感,如同他記憶裡神奈川那片波瀾不驚的大海一般。

他能夠從課本、詩歌中找出一百種解釋這種衝動的理由,無論是從生物、化學還是遺傳角度,他理解這種奇妙感覺的誕生經過,能夠支配人類理智的愛欲之火,就被他簡單地化作了一個個化學符號。

藝術本就是裸/露的。

從文藝複興時期米開朗基羅所創作的大衛雕塑,到雷諾阿畫筆下姿態雍容的裸/體婦女,藝術是誠實地展示美好的東西,無需感到羞恥。

他熟知人體黃金分割比,了解人類的頭骨是如何構成,這些對於畫家來說,都是最基本的東西,換言之,他早就已經見識過最標準的美麗,皮相對他而言,已經無關緊要。

但是,當他見到那位鹿島學姐的時候,心仍會生出一絲悸動感。

這種感覺如同他第一次親眼目睹自己所栽培的植物發芽一般:胚芽汲取胚乳中所提供的營養,日夜積蓄著力量,根係也在努力往下延伸,終於子葉頂破種皮,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清晨,一株怯生生的綠色植株立在了褐色的泥土之上。

那是一種新鮮感,一種生命誕生的隱隱激動感,他的心仍會為生命所綻放出的奇跡而讚歎。

這實在是很奇怪,植物發芽過程的圖鑒在生物書上亦有詳細解釋,但是相較於麵對人的無動於衷,幸村精市對待植物,可謂是溫柔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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