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遠山注意到了泊意秋的行為, 他上前道：“有什麼發現？”
泊意秋的五指深入泥土，細碎的砂礫從他掌中流逝, 如昏曉時的星辰，明滅不定。
“是焰晶。”顧遠山俯視著那些沙土，肯定地道。
“是。”泊意秋起身望著如波浪凝固後的土地：“但不好找。”
“確實。”
他們原先以為這裡是一處平平無奇的山穀，可到此刻正視於它才知道這一片山穀並不簡單。它和秘境中最普通不過的土地彆無二致，除卻那棵死去的小樹外再無生機，可仔細一看卻能發現這片山穀中的泥土波瀾起伏，一層又一層的泥土如浪花, 踩上去時甚至還能感受到綿軟地內裡。
“這裡應該經曆過一場地龍翻身。”泊意秋道。
腳下的泥土是還未徹底凝固的岩漿, 根據林月清的描述, 這棵小樹才長成三天, 那麼這一片土地算上冷卻的時間應該是在五六日前發生的地震，這片秘境的地震泊意秋深有體會, 深知是如何地恐怖。
既然如此, 他發現的焰晶粉末極有可能是被岩漿衝過來的, 也有可能它本來長在這兒，又被岩漿給埋了。
想找, 掘地三尺都是往輕了的說。
顧遠山沉吟片刻，道：“柏師弟，你認為有找的必要嗎？”
泊意秋一頓：“顧師兄怎麼想到來問我？”
“畢竟我們之中, 隻有你對焰晶非常熟悉。”顧遠山輕輕笑了笑，低聲道：“禦火衣做得不錯。”
秋意泊眨了眨眼睛：“顧師兄是怎麼發現的？”
“我的功法有些特殊。”顧遠山淡淡地說了一句，便不再解釋，有這麼一句解釋其實已經很足夠了，甚至可以算是親近的表現。
泊意秋雖不太清楚，但大概也能感悟這一點：“這樣啊, 那就多謝顧師兄手下留情。”
“既然如此，柏師弟是不是應該給我一些消息？比如焰晶？”顧遠山一派風輕雲淡地道。
泊意秋細細地打量著顧遠山，說實在的他一開始以為他和秋懷黎是同樣的角色，可如今一看又覺得他們也不是一類人。他道：“據我所知，焰晶一共有五處，我們已經尋得了一處，還有四處……應該也有人發現了這一點，也在尋找。”
“所以我們那次在洞府裡……是你埋進去的？”顧遠山問道。
泊意秋反問道：“我還以為顧師兄早猜到了。”
“我是有所猜測。”顧遠山的神情溫和：“隻不過我一直想不通柏師弟如何舍得將那麼大的焰晶贈予我們……焰晶的用途是？”
“非常稀有珍貴的靈礦。”泊意秋也不介意告訴他：“自用賣出兩相宜，應該會引起眾多煉器師的追捧。”
“顧師兄也不必把我想的那麼壞。”泊意秋笑道：“我可以發一個天道誓言，我之所以把焰晶刻意埋在洞府中就是為了讓大家重視起來，然後和我一起尋找焰晶，絕無要害大家的意思——這不是我修為不行麼？大家多找到一點，我也可以多分一些，省得到外麵出巨資與人爭搶。”
顧遠山點了點頭：“也沒有將你想的很壞。”
若是真的把泊意秋當做惡人，此刻泊意秋也沒有機會好端端地站在此處與他說話。
泊意秋從善如流將方才的天道誓給發了——他確實是沒有害人的意思，壓根就不怕這種天道誓能對他產生什麼影響，況且他也鑽了個空子，大家一起找焰晶他可以多分一點這話沒錯，但他沒有說什麼沒有其他目的，隻不過這個目的也確實是稱不上害人罷了。
有財大家一起發，就是誰吃肉誰喝湯這個得看機緣。
這頭暗之圍毆集團已經將王家兩人外加宋一溪三人毆成重傷，刻意放了個空子讓他們三人逃了。出了這口惡氣，眾人不免心曠神怡，甚至還有兩個人覺得自己心境動搖，有破境之望，隻等著出了秘境好生閉關一陣專心突破。
連帶著和他們無冤無仇的燕蟬衣都莫名覺得很愉快。
顧遠山手指微動，指了指地下道：“柏師弟發現了焰晶的蹤跡，勞煩大家一起挖一挖，看看是否真的有焰晶存在。”
“害，小事一樁。”眾人齊齊應了一聲，轉而便開始挖掘了起來。
這火山灰還未凝結有一個好處就是容易挖，比挖岩壁還要容易幾分，大家以井字型分散開來，各管腳下，劍氣縱橫之下便見無數泥土被挖掘了出來，一開始還是灰黑色的硬土，越是往下，泥土就越是軟質，甚至還有黑煙冒出。
“哎呦——！”忽地隻聽一人驚叫了一聲，他身旁的土坑中居然冒出了一道橙紅的岩漿來，嚇得他趕緊往旁邊躲了過去：“大家小心，這下麵有岩漿！”
金丹期可以抵禦秘境中的高溫，但不代表他們可以在岩漿裡洗澡。
“岩漿就岩漿，這一段時間難道還見得少不成？——我去！”旁邊的同伴取笑道，話說到一半他就怒罵了一聲，也立刻從原地跑開了，他腳下衝出了一道岩漿柱來，迅速地將他所在的那個井字格給填滿了，甚至還有要溢到旁邊格子的跡象。
昏暗的天光仿佛都被這一柱岩漿所點亮，眾人笑歸笑，心中卻也更警惕了一些。
顧遠山看著眼前此景，囑咐道：“大家注意，若是沒有我們就撤。”
“知道了！”
“顧師兄這點岩漿沒事的！”
既然有人不能當挖山工就隻能被分配去當了運土工，不知不覺間被他們挖出的泥土在周圍堆成了一座小山，當一個修士感覺到自己的劍氣觸碰到了一個堅硬的物體後就知道有了，撥開上層泥土一看果然是鮮紅的焰晶。
但是這焰晶的品質很明顯不如何，比他們之前在火山或者山洞裡見到的可差得太遠了，他們之前發現的焰晶看著通透純澈如水晶一般，麵前這一塊卻十分渾濁，甚至稱不上是‘晶’這個字，頂多算是一塊有點焰晶生長跡象的岩石罷了：“有了——在我這裡！”
泊意秋去到了他那處，仔細打量著那塊焰晶，道：“師兄，勞煩你將它取出來後再向下挖挖看。”
“行。”對方一口應下，將焰晶取出來後再度向下挖去，不少人都停了手上的活來圍觀，不過很可惜又往下挖了接近三十尺，還是什麼都沒有。
反倒是他旁邊的那個井字格出現了焰晶：“我這邊有！”
泊意秋過去一看，仍舊是那種品質低下的焰晶，顧遠山低聲與他道：“這裡已經被人挖掘過了。”
“應該是。”泊意秋在心中盤算著，最有可能的當然是……秋意泊。
如果是秋意泊，那就說通了他也發現了小球，和他一樣動了石柱，所以才會引發地龍翻身……所以他掌握的不是五分之一，而是五分之二。
他自己什麼德性難道還需要想嗎？秋意泊也必然開始尋找焰晶了。
……正好。
他唇畔綻出了一絲笑意：“顧師兄，我們要抓緊了。”
顧遠山打量著那些粗劣的焰晶：“嗯。”
“收起來吧，我們出發。”
有修士問道：“去哪？顧師兄有頭緒了嗎？”
顧遠山望著遠方：“自然是去狩獵妖獸，秘境可不等人。”
***
五分之二到手了。
秋意泊不動聲色的將石柱粉末收入囊中，麵露失望地道：“我也不行。”
石柱粉末到手，按照之前的慣例，馬上就要地龍翻身了。
眾人紛紛搖頭，不□□露出可惜之情：“看來是機緣未到。”
那枚小球依舊旁若無人的在石柱上緩緩地旋轉著，光華璀璨，引人垂涎。
“早知如此，還不如不要見到它呢！”有人抱怨道：“要是各位師兄師姐能取走我也認了，居然無人能取，這都是什麼事兒啊！”
獨孤情掩下失望，安撫眾人：“我們能拿到這麼多焰晶已經是意外之喜了，不必太過強求。”
“也是，獨孤師兄說得在理。”
“獨孤師兄說的對，是我入魔障了。”
“人之常情罷了。”獨孤情將看著已經被挖取出來的焰晶，正準備分配一二，卻聽秋意泊道：“獨孤師兄，此前那古榕精便是追著焰晶來的，它能找到，其他妖獸必然也能，此處不宜久留，我們快離開吧。”
獨孤情覺得有理，卻聽有人說：“柏師弟你過慮了，那榕樹有根須才能不遠千裡而來，植物成精本就稀少，營地不好找，我們還是在這裡休整一日再走吧！”
王若辰也抱怨道：“今天已經很累了，又是搜山又是匆忙趕回來……我們又不像柏師弟隻需要待在安全的地方煉丹製藥，清閒得很。”
“王師姐，你這話就有些過了。”張鏡不由皺了皺眉，道：“若不是有柏師弟在，我們昨日能活下來多少人都未曾可知，今日更彆提焰晶了。”
“我難道說的不對？”王若辰瞪了一眼秋意泊：“難道我們沒有分他東□□孤師兄可次次都沒有忘記他！”
王若辰的不滿自然有所原由，秋意泊的丹藥確實是厲害，可又如何？他修為不濟，全靠他們才能獲取戰利品，可他們若是沒有他，頂多就是少拿一些罷了。
她有些怨恨地看了一眼秋意泊，不願承認明明她之前才是眾人嗬護的對象，獨孤師兄也好，張師弟也罷，但什麼時候開始她就成了個陪襯？反倒是這個柏秋從一開始的連話都不敢多說一句到現在事事以他為先，連獨孤師兄和她聊天的時候都處處提到柏秋，稱他雖然現在名聲不顯，但日後一定大有所為。
“好了！都彆吵了。”獨孤情喝止道：“各司其職，本就是常事，柏師弟擅長煉丹製藥，難道非要他上陣殺敵不成？柏師弟也是，我知道你是為了安全考慮，但確實這幾日連續勞碌，休息一日也好。”
各打二十大板還行。
秋意泊這回是真的好意，畢竟秘境中的地震和外界不同，他不管是現世還是這一世，除卻上一次外最多就是感受到一個短暫的搖晃，這已經是他記憶中最明顯的感受到地震的情況了。
而秘境中的地震讓他記憶尤深，那種恐怖的岩漿如龍一般從地麵的縫隙中衝出，焦土化海任它遨遊，吞噬山脈的景象還曆曆在目。
這次焰晶的數量要比他估計中要多不少，他幾乎可以斷定地震也會比之前恐怖許多，而他們這次不是隻有三個人，而是整整十二個人，中途若有所變故，當真是逃都不容易逃。
這次地震怎麼還沒開始？
秋意泊突然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難道上次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