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站在石洞前交代道“此處禁食……水在洞府中……若有……要事……可尋我……”
秋意泊不禁問道“該如何尋師姐呢?”
女子輕笑道“你叫我……我便……知道了……”
兩人頷首應是,女子的身影陡然便消失了,兩條鎖鏈自然而然自山壁中延伸而出,將他們石洞的入口封死,又有一條鎖鏈將他們一腳鎖住,這鏈子最長也就是能在這石洞裡自如活動,並且有一點,這鐵鏈很輕,幾乎沒有任何感覺,也沒有任何負擔,但他們就很明確的能從認知上感受到他們被鎖住了。
兩人都趴在鎖門的鐵鏈看著女子身影消失,紛紛鬆了一口氣,秋意泊喊道“阿濃,能聽見嗎?”
泊意秋回答道“可以。”
“那就好,沒事我們還能吹吹比。”
泊意秋頷首,卻又想到兩人雖然還能聽得見彼此聲音,可動作確實是看不見了,便有一種媚眼拋給了瞎子瞧的哽咽之感,他道“嚇死我了,原來是師姐,也不知道是哪位峰上的……”
“我也,嚇得我背上寒毛都起來了。”
“誰不是呢?”
“我還真當撞了鬼了……”秋意泊話音未落,便聽一道女聲幽幽地道“我……就是……鬼……”
兩人一僵,側臉看去,便見紅衣師姐不知何時又站在了他們麵前,師姐微微一笑,死寂而詭異“好好……反省……”
兩人僵硬地鬆開了握住鎖鏈的手指,乖巧地點了點頭“是,師姐,我們這就去反省,絕不叨擾師姐。”
紅衣師姐滿意地點了點頭,又消失不見了。
兩人這回沒有了聊天的興致,一個比一個利索地坐到了石洞最深處,非常直接了當的采取了側坐的方式,正麵背後都是牆,留下一點餘光看石洞口,甫一落座,他們便感知到一股寒意自四麵八方升了起來,接觸的石洞地表是冰涼的,麵前的石壁也冷得嚇人。
秋意泊努力裹緊了衣服,“怎麼這麼冷……”
他都化神了,照道理說隻要不到零下幾千度,他應該都不會感覺到傷害性,但是這個溫度下,他已經開始有些昏昏欲睡了——一般情況下這麼冷,睡下去很有可能就長眠不醒了。
泊意秋也是如此,他裹了裹衣服,極光金焰感覺一點吊用都沒有,這寒牢仿佛有一種奇異的特性,不光是他覺得昏昏欲睡,他體內的極光金焰、萬寶爐都已經陷入了一種莫名的平靜之中。
“真沒事吧……?”泊意秋喃喃道。
宗門再狠也不至於讓他們死吧?
還沒想明白這地方到底是怎麼回事,兩人就紛紛陷入了昏睡之中,待他們徹底無法反抗之後,石洞之中便凝結出了淡淡的水光,緊接著一層又一層的寒冰將整座石洞都封鎖了起來。
其實寒牢是整座淩霄宗中最靠近靈脈的地方,淩霄宗所在乃是一條極品靈脈,屬風、水,便異化成冰,故而當靈氣噴湧之時,寒牢之中便會異常寒冷,甚者還會凝出寒冰。
當然,冷是冷了點,好處也是顯而易見的。
秋意泊還好一些,他傷得比較重,之前一直都壓著,如今昏睡過去後,因為神識遭受重創,直接不省人事,靈氣入體,瘋狂修補著他渾身上下的傷勢,他自己也不曉得。
泊意秋就慘了,他傷勢比較輕,更為嚴重是由心到身為赤血錄汙染這件事,他於昏睡之間感覺身體仿佛被切割成了許多部分,身體同疆域,各種道統於其中逐鹿——很明顯,這是一場圍剿賊寇的戰爭,赤血錄就是那個賊,那個寇。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最先與靈脈契合便是太上忘情道統,緊接著便是淩霄訣,這兩個道統在自家地盤可謂是如魚得水,根本就沒有太多的障礙,勢如破竹一般向赤血錄攻去。
赤血錄已侵占了他部分元神,那一部分元神就被毫不留情地割裂了去,泊意秋在痛苦中猛地吐出一口黑血來,他自己卻一無所知,逐漸他又安靜了下去,黑血自他眼耳口鼻中溢出。
這還是最簡單的一部分。
身體被汙染了切了就好,可最嚴重的還是道心問題。
他於睡夢中緊緊鎖住了眉頭,似乎有人在呼喚他,字字如泣血一般癡夢……癡夢你為何要背叛我……
一道血紅身影出現在他麵前,紅衣紅唇,嫵媚萬分,眼中卻帶著是如海一般的怨恨,讓人不寒而栗癡夢……百餘年來我對你可謂是儘心儘力,你為何要害我……
又有個鬼氣森森的少年陡然出現,他怨毒地看著他癡夢,你這樣的人怎麼還不去死呢?你怎麼還不去死呢?
泊癡夢,你無情無義,果真是修邪道的好苗子啊!我和師姐都看錯了你!
泊癡夢……
癡夢……
癡夢癡夢癡夢……
泊意秋看著麵前的幾人,忽地腳下出現了拖拽感,一隻冰冷青黑的手抓住了他的腳踝,隨即越來越多的手來拉扯著他,一張張慘白發青的麵孔自腳下無儘之海中浮出少君,我們死的好慘啊……你不是說要帶我們過好日子嗎……
少君,你知道是誰殺的我們嗎?是淩霄宗應真君!
他是你父親!他是為你才殺的我們!
少君!救救我,我不想死!
少君為何要殺我們!我們是被迫入血霧宗的,你最清楚了不是嗎?
泊癡夢!都是你!若不是你將血霧宗經營得千好萬好,我也不會入血霧宗,更不會因你而死!我想活!我想活啊——!
無數嘶吼慘叫在他耳邊響起,聲聲泣血。
泊意秋閉上了眼睛,冷汗自他額間一滴又一滴的滲出,順著他的眉眼往下落入了海麵,如同他在哭泣。
後悔嗎?你明明可以接著當你的少君,如今卻在寒牢受罰!
你有罪!是你害了我們!
是你!
是你——!
忽地,一道聲音悠悠地響了起來癡夢,大可不必自責。
是血霧真君。
他們會死,是因為他們不夠強的緣故,你當時又是與我怎麼說的?
泊意秋啟唇“我說,血霧宗乃是萬惡之源,他們若死,固然有我的緣故,可追其根本,卻是因為血霧宗的存在。是血霧宗要吸人精血,用以修行,是血霧宗要擄我入門,我為求自保,隻得如此行事。”
他看向血華真君與血淩真君的幻影“兩位師叔對我是真的好,可那是因為我展示出了足夠的實力,而非你們生而愛我。我若是個廢物,你們誰會真心對我好?”
你騙人!你明明可以早就走的!你若是早走了,我也不會被騙入血霧宗!
我才入門十年!泊癡夢,你還我命來!
還我命來——!
泊意秋忽地垂下眼簾,正視著底下那萬千冤魂“我入血霧宗,是為血霧真君所迫,你們入血霧宗,卻是自我選擇。”
“你們有機會走的,當得知赤血錄需要攝取血食之時,你們本可以走的。每一次山門遴選弟子,我都有意打開宗門禁製,若那時走,我決不會追查。”
“你們不訝於飽飲他人精血提升修為,此時卻怪我因我而死。”泊意秋堅定地說“既然是為了變強而選擇入此一道,如今也因為不夠強而被人誅殺,為何要怨我?”
“我確實貪心,可該做的我沒有少做一件。”
“你們怨我經營血霧宗,可又有多少人因此得益?於我手下,望來鎮成望來城,人人得以吃飽喝足,世事難以兩全,大抵都是無法圓滿的,我有錯,我也有功。”
“我之功過,自有天道判辨。”
“你們憑什麼來定我的罪?如果想怨恨……”
泊意秋輕輕地笑了笑,伸手抽走了被他們扯在手中的袍角“那就接著怨恨吧。”
“我不在乎。”
是的,他其實……並不是很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