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第 367 章(1 / 2)

是夜, 月海共潮,浩輝千裡。

霄吟真君看著麵前被禁製籠罩得嚴嚴實實的寶船,確認無誤後便想叩擊禁製——本來按照禮節, 他應該先送拜帖,得到答複,再按約前來拜會,隻不過海市本就是旅人歇腳之處, 來去匆匆, 他還是速速前來較為妥當。

畢竟若明日這位淩霄宗天驕又不高興起來一劍殺了元英,他又能如何?報仇?就算報了仇, 難道元英還能回來嗎?

“海市散修霄吟前來拜會長生道友, 不知道友可願一晤?”霄吟真君揚聲道。

眼前的禁製無聲無息地打開了一道足夠一人通過的門,霄吟真君舉步入內, 乍一眼見船隻彆無異樣, 可用心一看便能察覺出來此處幾乎是一步一禁製, 每當他邁出一步, 便會有一道禁製應聲而開, 引領著他向前的路。

說起這位長生真君可謂是威名赫赫,長生真君雖然出身淩霄宗,卻因年幼機緣, 又得天下第一煉器師百煉山奇石真君為師, 上一屆天榜時隻修行了二十餘年便已是金丹修為, 力挫兩位化神巔峰修士,若不是那一屆天榜出了些許問題, 他必是無可爭議的天榜榜首。

後來倒是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曾聽聞過他的消息,再度聽見他的消息時,這位長生真君還未得證真君, 十方閣替他開了一場拍賣會,他所出法寶件件珍品,一件難求,從那時起便是舉世聞名的煉器大師了。

再有消息,便是二十年前的天榜,淩霄宗長生真君以四百歲未滿的年紀得證合體境界,隻不過他們長年位於海市,難免消息閉塞罷了——況且誰能想到此‘長生’便是彼‘長生’呢?

不過光看眼前這般嚴密的禁製,倒也襯得上他煉器大師的名號。

霄吟真君隨著禁製開啟的路線一路上了船隻的最高處,便見到了一處幽雅靜謐的庭院,花木扶疏,移步換景,清新的水汽攜著不知名的香氣隨風而來,乍一聞似乎濃烈粘稠,可在下一呼吸之間便已散了個乾乾淨淨,仿佛之前所聞見的香氣隻是自己一時的錯覺罷了。

一旁的樹枝上落下來了一隻圓乎乎的褐紅色小鬆鼠,它的尾巴又長又大,幾乎可以將它整個身體都密密實實的蓋起來,它兩隻小小的爪子裡抱著一枚核桃,歪著腦袋好奇地看著他。

霄吟真君的視線隨意地從小鬆鼠上掃了過去,心道這位長生真君將這船修得倒是意趣閒舒,出門遠遊還有興趣帶上幾隻小動物,可見本人並不難以相處。

忽然之間,小鬆鼠爪子用力一合,核桃便碎成了兩瓣,霄吟真君瞬時回頭看去,隻見那核桃斷裂處平整得宛若刀劍橫劈,光滑無比,方才那一抹劍氣他絕不是他的錯覺——這根本就不是什麼鬆鼠,而是一隻劍靈。

劍修本命劍生出劍靈可以說是理所應當的一件事,尤其是高境界的劍修,無數天材地寶培著、養著的本命劍,但長生真君才跨入合體多久?一百年有嗎?居然就已經養出劍靈了?

霄吟真君微微垂下了目光,沒有多看——想那長生真君天之驕子,能在短短時間內養出劍靈也不稀奇。

倏地,一隻大鳥自花木從中一掠而過,一把搶過了小鬆鼠手上的核桃,小鬆鼠氣得咯咯直叫,轉瞬間鬆鼠與鳥就打了起來,碰撞之間有金戈交鳴之聲不絕於耳,霄吟真君目光微暗——又是劍靈?

長生真君實力不容小覷。

他緩步向前,繞過了九曲回廊,這才見到了一方氤氳的溫泉池,有一人伏在池邊,浴衣半濕,銀白的長發沿著猿臂蜂腰一路散入了水中,綻出了一朵綺麗的花,月色似乎也在此刻朦朧了下來,周圍的一切似乎都在此刻黯淡了下去,隻有他在熠熠生輝。

霄吟真君緩緩吐出一口氣來,怪不得元英被他迷得五迷三道。

誰見這位長生真君能不忘懷?

忽然之間,一隻小貓從花叢中探出頭來,口中還叼著一朵半開的牡丹,看見他也不怕,邁著高傲的步伐徑自到了那位長生真君身邊,又嬌又柔地叫喚了一聲。一隻修長的手接了花,又送到了鼻端輕輕嗅了嗅,轉而揉了揉它的腦袋,將花簪到了小貓的耳邊。

那朵牡丹比小貓的腦袋還要大,說是簪,還不如說是小貓咪頂著牡丹,小貓歪著頭在長生真君掌心中蹭了蹭,賴在他身邊不肯離去,又叫他推了一把,這才不甘不願地走了。

霄吟真君呼吸一滯——又是一隻劍靈。

這位長生真君到底有多少絕世神兵在身?

不,又或者說這裡到底有多少劍靈?

霄吟真君此刻才發現花叢、樹梢之間明明暗暗似乎存在著不少小動物,若這些動物全是劍靈……

秋意泊慵懶地打了個嗬欠,前來之人並未遮掩修為,明晃晃地渡劫真君,他道:“霄吟道友此來……所為何事?”

霄吟真君垂下了眼簾,道:“貿然來訪,還請道友恕罪。今日我特意前來告一聲罪,家中幼子貿然得罪了道友,還請道友念在他年紀小,修為淺薄的份上饒了他一回。”

霄吟真君並未覺得秋意泊失禮,是他貿然上門,既然是貿然上門,就不能怪主人家不做準備。

秋意泊聽了他的話才意識到原來是元英的家長上門了。

秋意泊回眸,慢吞吞地道:“原也不想與他計較,隻是你家護衛實在蠻不講理。”

“我已重罰那護衛。”霄吟真君並不看他,將一枚納戒放在了一旁紫檀木圓桌上,頷首道:“多謝道友,那我便告辭了。”

秋意泊道:“好,那便不送了。”

霄吟真君聞言旋身便走,方走兩步又道:“長生道友若有所求,隻管來城主府尋我便是,無有不應。”

秋意泊挑了挑眉:“既然道友親至,此事就算是揭過了。”

言下之意,不必那麼客氣。

霄吟真君沒有回答他這話,隨即離開了,隨著他的步伐,禁製依次層層關閉,霄吟真君快步離去,不多時便回了城主府,進門就看見自己不成器的兒子站在自己書房外麵,低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爹,你回來了啊?”元英有些心虛地道:“這麼晚了,你去哪裡了?”

“嗯。”霄吟真君腳步不停,徑自入了書房,元英摸了摸鼻子,一咬牙也跟著走了進去,霄吟真君微微挑眉:“何事?”

元英心一橫:“爹……我喜歡上了一個人,我能不能和他結成道侶?”

霄吟真君眉頭一跳,瞬間就想到了方才那位長生真君:“不許!”

元英一愣:“爹,你聽都不聽對方是誰?他是……他是……”

元英本想說‘他是名門正派弟子’,可話到嘴邊突然意識到自己除了知道對方叫做‘長生’,是一個化神修士外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對方出身何門何派,不知道對方家中情況,是否已有道侶,不知道對方來蒼霧海所為何事……

霄吟真君淡淡地說:“跪下。”

元英乖乖地跪了下去,還有些委屈:“爹?”

霄吟真君看向他,目光深沉:“我平日素來縱容你,才致你今日險些惹出大禍。”

元英有些茫然:“……啊?爹,我承認我今天是花了不少靈石……但大不了你半年不給我花用唄!也就一千萬極品靈石,咱家也沒窮到那個份上吧?”

隻是一千萬極品靈石?

他說的是靈石的事情嗎?!

霄吟真君隻覺得眉心突突地跳:“你可知道今日你遇到的是誰?”

“……是誰?”元英心中大感不妙。

“淩霄宗長生真君。”霄吟真君冷冷地說:“四百歲不滿便叩問合體境界的天驕,是以金丹之境就能擊殺化神的強者,是聲名顯赫的煉器宗師,就算是我的境界強於他,也輕易得罪不起。”

以秋意泊金丹可擊殺化神巔峰的實力而言,霄吟真君不認為自己就絕對強於秋意泊。

更何況不必提什麼四百歲的真君,也不必提什麼越兩個境界殺人的實力,光秋意泊是奇石真君的弟子,他的煉器實力有目共睹,一寶難求,他就得罪不起。

尤其是秋意泊已經是真君境界,一位可以煉製真君境界法寶的煉器宗師,輕易便可指使其他真君來與他為敵,甚至不必他自己出什麼材料,隻需輕描淡寫說一句誰能拿著霄吟的人頭去尋他,便替對方煉製法寶就可以了。

不得不承認,他確實得罪不起秋意泊,甚至可以說秋意泊就是一個披著美人皮的絕世強者,容貌皮囊不過是錦上添花,他有那般的實力,便是貌若無鹽也照樣有人趨之若附。

元英鬆了一口氣,又覺得喜上眉梢,眼中滿是歡喜,仿佛都要溢出來一樣:“原來他這麼厲害啊……我料想爹肯定會知道,我還怕爹告訴我長生他是什麼邪魔歪道出身呢!我都想好了,就算他是合歡宗的我也喜歡他!”

“他是淩霄宗的真君?”元英還挺開心:“雖然我和他之間差了一點,但有誌者事竟成嘛!聽說淩霄宗劍修鮮有道侶,我還是有機會的,爹!”

霄吟真君伸手揉了揉眉心,他出身世家,卻非嫡係,因地靈根資質而受嫡係刁難,一路九死一生才有了如今地位,掌控海市,也算是一方霸主……其中艱難險阻不必多說——他怎麼就生出了這麼蠢的兒子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但語氣仍舊透露出了些許厲色:“你有什麼機會?長生真君乃是淩霄宗洗劍峰門下……你或許不知,那我便告訴你,淩霄宗洗劍峰,傳的是無情道統,一生斷情絕愛,隻求大道……你若想死,隻管去!”

元英聽得一愣一愣的:“……啊?什麼道統?他怎麼會是修這道統的?”

“怎麼不能?”霄吟真君緩步走至他的身邊,俯身與他對視,剛想訓他色令智昏,可一想確實怪不得自己這蠢兒子,道:“年少而慕少艾,你見他心生喜愛我不怪你,願意為他一擲千金我也不怪你……但若是你要將自己送上死路,便休怪我要管教你。”

元英沉默了一瞬:“無情道統,當真如此?”

霄吟真君反問道:“我騙你作甚?他若不是修的無情道統,你喜歡他,願意力求心中所愛,儘管去便是,我作甚攔你?!且不提你與他有天壤之彆,若有拿你證道的一日,我又該如何?”

“……”元英眨了眨眼睛,不知為何他有些想哭,可親爹一片拳拳愛護之情,他也不是傻的,他難過地說:“我知道了,爹。”

“知道就好。”霄吟真君道:“你去吧,好生休息兩日,待我送走了那煞星,你再在出門吧。”

“是,爹。”元英應了一聲後離開了,霄吟真君看著他的背影,又重重地揉了揉眉心,若非這位長生真君實力強橫,背後又靠著淩霄宗、百煉山兩座龐然大物,見元英如此,他也非替他將人搶回來不成。

霄吟真君的指節緩緩叩擊著桌麵,忽然道:“喬恒,明日送一張拜帖給長生真君,隻道海市即將舉行拍賣會,如此盛事,我願與君共觴。”

一名黑衣修士緩緩現身,應道:“是,主君。”

霄吟真君又停頓了一瞬:“罷了,我親自寫吧。”

“主君,拍賣會一事……”海市哪來的拍賣會,突然說要辦一個,奇珍何來,人又何來?

“那就現在開始籌劃起來……就半月後吧。”

“是。”

……

***

另一頭,霄吟真君走後秋意泊也懶得看他送了什麼禮,舒舒服服地在溫泉裡睡了過去,等到天亮後才悠悠醒來,隻覺滿身舒暢。

果然往溫泉裡扔的藥材沒白扔,他這把年紀了,是要開始養生了,畢竟都四百來歲了——哎,還是要克製點,昨天一天吃了一肚子的螃蟹,蟹肉性寒,又沒吃薑吃醋來調節……

嗯,所以泡了一夜的溫泉有點上火,今天再去那個伏波樓點一桌螃蟹宴來調節體內陰陽平衡吧!

秋意泊給自己的聰明機智點了個讚。

他懶洋洋地起身,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老是穿青色,今日就換個口味……穿個暗紅的吧,又換上了極品烏沉木雕琢的發冠,他滿意地看了看鏡子中的自己,彆的不提,他這張臉真是給他們老秋家長臉啊!

疏狂劍嘎了一聲,同樣覺得今天的秋意泊風流倜儻,貌比潘安。

秋意泊知道了它的意思不由輕笑了一聲,順手在它腦袋上薅了下來,這才坐到桌邊吃早飯,順道看一看昨天元英他爹賠了什麼禮來。

如他所料,是一份很重的禮,想來對方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投他所好,這納戒裡滿滿當當都是天材地寶,加起來價值可能要超過一個億的極品靈石——還真是個好爹,應該是怕他哪天想起來又去找元英的麻煩,所以才不計成本送了個重禮,讓他想再去找麻煩都不好意思的那種。

秋意泊承認昨天跟著元英去伏波樓是因為想教訓教訓他,但後麵放棄教訓他是因為那小孩兒雖然嘴上說的花裡胡哨,其實還蠻率直可愛的,而且伏波樓的菜也出乎他意料的好吃……嗯,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小孩兒人不錯!

得了,就這麼揭過去吧,免得小孩兒親爹天天嚇得半死。

秋意泊吃了早飯,他記得昨天看見路邊有得賣涼拌海菜,當時元英在他身邊各種嫌棄,說這玩意兒隻有窮苦人家才拿來配飯,秋意泊當時放棄了,結果惦記到了現在。

秋意泊心中暗暗搖頭,總覺得自己對於吃過於執著了……萬一進了渡劫期的劫數是吃怎麼辦?

他吃完飯就打算去找昨天那賣涼拌海菜的攤子了,結果剛打開船體禁製,就見一個黑衣修士立在不遠處,垂眉斂目,一看就知道在等什麼人,見他出來便三兩步上前,躬身道:“晚輩喬恒拜見長生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