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第 409 章(2 / 2)

今日血來宮一眾出現時,他就想殺他們了,原本想著進了秘境來一波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可沒想到這秘境是這樣的玩法……

況且他們聽了他的身家,於情於理,他也不能放他們一條生路……一個築基修士好控製,一群大乘真君怎麼控製?誰知道他們有多少手段?等回去後又有血來道君在,什麼搜魂之類的不能做?……他們本該死的,他本來就要殺他們的——張引仙那誓言若是發的油嘴滑舌,如今他也已經死了。

他替賭天境立下規矩,難道真的是吃飽了沒事乾嗎?立下規矩,本來就是衝著他們的命來的。

其實也不必說的,他可以將他們騙上賭桌,等一個個發下天道誓言再讓他們死就可以了……但他突然不想騙了,總是要死的,騙來騙去又有什麼意思呢?

——要麼他死,要麼他們死。

這一場賭局終於變得有意思了起來。

秋意泊靜靜地看著自己的手,很漂亮的一雙手,骨節瑩潤,十指修長,數百年煉器練劍不曾在他手掌留下一點痕跡,讓誰來看都會覺得這一雙手的主人必是養尊處優,手不沾塵。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明明知道這不是最優解,可又不想去阻止自己。

當年金虹師叔也是這樣的感覺嗎?那麼離安師叔呢?流宵師叔呢?

他們是怎麼對待這樣的自己的呢?

他們又是如何破劫的呢?

秋意泊不知道,他甚至沒有去探索思考的欲-望,就這樣,劫數過不去,總是要死的,還不如在死前讓自己過得開心一些,如果抑鬱可以活千年,而快樂隻能活一年,他也會選擇快樂的活過這一年,然後高高興興地赴死。

什麼家人悲痛,宗門失望,道界沉淪,乃至人倫道義……其實對他而言早已經不重要了,是他在強行壓抑著自己,告訴自己那是重要的,是自己必須要遵循的,不能對不起他爹、三叔,不能對不起掌門真君和各位師叔,不能對不起師祖、師傅,不能對不起自己讀了那麼多年的書,不能對不起給了他新的生活的宗門……

可是真的好累啊,他其實不想管那麼多。

就這麼一次。

他對自己說,就這麼一次放縱,且讓自己開心一回。若今日因此而亡,那也就萬事皆了,若今日能出門去,他就還是那個秋意泊,當回那個秋意泊,當回宗門、親長、朋友眼中的秋長生。

我瘋了嗎?

或許是的。

可瘋了的我也是我,我想活,我想痛痛快快的去活,自由自在不受束縛地去活,我想做我想做的任何事,哪怕它不是一個明智的,甚至是惡劣的選擇,我不想有那麼事情壓在我身上,我不想沉淪於殺人、劫財、報仇,我隻想做我想做的事情……我也不介意去死,可我不會主動去死,若命注定我要死,我就死,若不讓我死,我就接著活。

所以就這麼一次,讓他看看他的天命吧。

雖然嘴上說著不信,心裡想著我命由我不由天,可到底還是想看看的。

秋意泊一哂:“還是賭大小吧,快一些。”

怪聲道:“貴客既然想賭大小,那就賭大小。”

那真君近乎咬牙切齒地道:“你果然也是個偽君子!”

“我方才就說了,我就是個偽君子。”秋意泊神色平靜,他揮了揮手,將所有籌碼都送上了賭桌,燦爛的晶石將整張桌子都淹沒了,“我賭開大。”

那真君手一揮,將一顆籌碼送上了桌子,與秋意泊的混為一談:“憑什麼?我也賭大!”

“那我就賭小。”秋意泊說罷,怪聲便尖笑道:“買定離手,落子無悔!第一局,開!”

搖盅搖晃了起來,秋意泊看著它,忽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臟,隨即輕笑了起來——心臟在跳,它在緊張,因為他的命也在這張桌上,一局定勝負,沒有回頭的路。

他還是緊張了起來,血液在加速,心臟鼓動的聲音隨著清脆的搖骰聲變得越來越快,在他的耳邊被放得無限大……心若擂鼓原來是這樣的滋味兒,他已經幾乎快要忘記這樣的感覺了。

說句矯情的話,唯有此刻,他才覺得他的命是自己的。

其他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在賭桌上,而搖盅裡裝的是他的命。

好快樂啊。

秋意泊緊緊地盯著著搖盅,目光隨著它的起落而起落,那真君見了嗤笑道:“我當你有多鎮定!原來也是個慫貨!”

秋意泊沒有回答他,隻是看著搖盅。

這是他的命。

當賭徒原來是這樣的滋味,怪不得有人流連忘返,沉迷於此。

他突然記起來他很久之前在燕京就想去找個賭坊賭一把,最後被裡頭汙穢臟亂給嚇得不敢進去,也不是真的害怕,就是嫌棄,最後還是跟瀾和叔、明帝還有泊意秋一起在家裡捏著鼻子搓麻將,還輸得不要不要的——當時覺得挺好玩的,但也沒太好玩,不過稀疏平常,隻不過是圖個有事情乾,免得被劫數擾得天天想上吊罷了。

現在他知道為什麼當年覺得稀疏平常了。

——因為他那時就已經不在乎區區的白銀了,不過是白銀,就算那會兒他不過金丹,他納戒裡隨便一樣天材地寶就可以換出如山一樣的白銀來,拿著一件不在乎的、隨手可得的東西去賭,那當然是無趣的。

就像在路邊看見一毛錢的硬幣,也會懶得蹲下去撿起來一樣,因為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得不得都無足輕重。

可命就不一樣了,隻有一次,隻有一條。

萬寶爐那條命對賭天境而言他也不知道有沒有效果,這樣的秘境無論起不起效他都覺得很正常,故而隻當自己有一條命。至於泊意秋嘛……秋意泊早就不當他是自己的另外一條命了,他若從泊意秋再分出來,他也不是現在的他了。

他已經很久沒有和泊意秋互換記憶了。

所以還是珍惜的。

搖盅停了下來,秋意泊的心跳似乎也隨之停止了一瞬,隨即又狂跳了起來,像是要擺脫他胸腔的束縛,從中跳出來一樣,喉中是沉鬱的,粘稠的,像是許久沒有喝水了,乾躁得不可思議,他的掌心已經變得濕漉漉的了,甚至覺得自己背脊上都有汗水滲出的滑膩感。

他和那位真君都目不轉睛地看著搖盅,等待它開啟的那一時。

那位真君咧著嘴笑了笑:“慫貨。”

他沒有秋意泊那麼緊張,因為他隻出了一顆籌碼,秋意泊贏,他也不過輸掉了一枚籌碼,可秋意泊若是輸了,卻是輸掉了命。他目不轉睛,是因為這關係著富可敵國的財富。

由此可見,長生真君當真瘋了。

那位大乘真君甚至用一種憐憫的目光居高臨下的看著秋意泊——又一個即將止步在渡劫期的瘋子。

秋意泊不發一言。

搖盅打開了,怪聲高聲道:“二二三,七點,小——!東客勝!”

那真君無所謂地將籌碼扔給了秋意泊,秋意泊居然伸手接了籌碼,他長舒了一口氣,露出了劫後餘生的笑容,那一瞬間的輕鬆讓他忘記了所有,他甚至有些異常的興奮,他伸手按了按心臟,留下了方才所贏下的那一顆籌碼,一個精致的木盤出現在了他的身邊,他將那顆籌碼丟了進去,緊接著再度將所有籌碼都推了出去:“我依舊選大。”

“怎麼?慫了?”那真君還是隻出了一顆籌碼:“我選小。”

秋意泊笑著說:“是有些。”

這沒什麼不好承認的,他是有一點慫了,並不丟人。

“道友請。”

搖盅再開,“六六五,十七點,大!東客勝!”

秋意泊再贏下一顆籌碼,照舊將籌碼扔進了木盤中,兩顆晶石滾落在一處,相映成輝。

秋意泊想看看自己什麼時候輸。

“二二一,五點,小——!東客勝!”

“三四一,八點,小——!東客勝!”

“五二二,九點,小——!東客勝!”

……

第八局結束,秋意泊身旁的木盤中已經多了八顆晶石,挨在一處,甚是璀璨。秋意泊每當側臉看見它們,都會由衷的、發自內心的會心一笑。

第九局,秋意泊扔了一顆籌碼上去:“隨便。”

那真君冷笑:“還算你有點頭腦……隨便。”

搖盅揭開,五五五,豹子,莊家通殺。

秋意泊隨手將除木盤以外的所有籌碼再度堆了上去:“道友壓什麼?”

那真君道:“我賭小,我就不信你壓什麼就中什麼!我看你到底還有幾分氣運!”

秋意泊一手支頤,撥弄中盤中八顆籌碼,氣定神閒地說:“我氣運一向很好,所以我也想看看,我到底還有幾分氣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