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第 424 章(2 / 2)

各戶人家的燭火這才逐漸滅了下去。

漢子直接將他帶到了樹哥他家,用力地拍著大門:“樹哥他爹,快出來!快看看誰來了!”

“來了來了!”裡頭有個漢子的聲音應了一聲,隨即就來開門,一開門,對方便驚喜地叫了一聲:“神……秋相公!您怎麼來了!”

秋意泊認得他,就是當初那老漢的兒子,具體叫什麼他不知道,隻聽喊過‘生哥’。

漢子笑道:“秀才相公在外頭池塘呢!我就將他帶回來了,天也晚了,我先回去了!明天我家裡頭殺豬,生哥你記得到我家來拿!”

這不年不節地殺什麼豬,自然是為了這位秋相公,生哥也感激對方體貼,連聲應好,隨即就讓開了一步,請秋意泊進門,邊道:“您這來得也太突然了,怎麼也不招呼我們一聲!您看這家裡也沒什麼準備,真是慢待您了!”

“不妨事的。”秋意泊掃了一眼周圍,似乎與他上次來時也沒什麼變化:“是我冒昧。”

“這有什麼!我們天天巴望著您來呢!”生哥帶著一臉熱情的笑,又把秋意泊往偏屋帶,“今日這麼晚了,外頭山路偏遠,您也累了吧?稍等,我這就去取鋪蓋來!”

他招呼了一聲秋意泊,又急匆匆離開,沒一會兒就聽見他在裡屋說:“媳婦兒!媳婦兒!咱們家那條新縫的被子呢!乾淨的床單被褥你快些翻出來!樹哥他乾爹來了!”

又一女聲道:“什麼?好好好!你等我!”

接下來就是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音,很快生哥就抱著一堆床單被褥過來了,

三下五除二開始鋪床掃地,他邊做活邊說:“實在是對不住您了!這裡是打算留給樹哥以後住的,還算是乾淨,被子都是簇新的,不敢拿用過的給您,您先湊合一晚吧!”

秋意泊不禁道:“不必忙活了,我自己來就行。”

“這哪裡能行!”生哥頭也不抬地說:“咱們都是乾慣了的,哪能讓您親自動手?!”

秋意泊卻之不恭,隻能笑納,生哥做事十分利索,沒一會兒就收拾好了,便跟秋意泊告了聲退,當即就把乾淨的小屋留給了秋意泊。秋意泊眉間溢出了一絲笑意,脫了外衫盤腿坐到了床上,被褥散發著一股剛被陽光曬過的味道,是細棉布的,摸著很是舒適,他盤腿而坐,也不大想睡覺,乾脆打坐養養精神就是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秋意泊以前入定的時候都喜歡躺著,經常入定直接過渡到睡著,現在境界上去了,他入定的時候卻喜歡用坐著的了,就跟以前電視裡常看見的道長一樣,盤膝而坐,也沒有再發生過入定到睡著的事情。

秋意泊慢吞吞地想——可能就是人老了?不缺覺了?

不可能吧?他現在身體一直保持在二十五六歲的狀態,還在現世的時候他在這個年紀天天想睡覺好嗎!抓著機會就想睡,午休就那麼一個小時不到他也要抓緊時間眯個半小時,不睡一下午都沒精神,更彆提每天早上起床上班如臨酷刑恨不得就此長眠不醒的痛苦了。

那估計就是境界高了,身體素質越來越好了,精力旺盛,根本不累,自然也就不缺覺了。

其實也是,這些年雖然有血來宮橫著,實際上他的生活大部分時間還是很悠閒的,也就是拆秘境、入秘境、融合秘境的時候累一些,其他大部分雜事都是弟子處理,他就負責等一個坐標,然後過去。哪怕是在路上,他的飛舟寬敞舒適,都是按照自己的習慣布置的,住在上頭跟住在自家洞府裡沒什麼兩樣,也談不上什麼趕路累,吃喝更不必提,他向來不虧待自己,所以甚至可以稱得上他大部分時間都在養神。

也挺好的……秋意泊幽默地想:生前何必久睡,死後必定長眠。

一夜過去,第二日的清晨天空剛剛有了一絲光亮,秋意泊就被雞鳴聲給驚醒了,他睜著眼睛靜靜地看著還是深藍色的窗紙,側耳細聽幾聲啼鳴,才慢吞吞地想他好久沒聽到這聲音了。

乍一聽還有點陌生。

——但也是真的吵啊!

外麵很快就傳來了響動,有人推開了窗戶,有人在穿衣服,有人叫醒了身旁熟睡的婆娘夫君,大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有人打著嗬欠走出來,手裡還捧著簸箕給雞圈豬圈撒吃食。

他所在的這一戶人家也動了起來,有婦人哄著啼哭的嬰孩,生哥去敲了另一扇門,小聲地與他爹說:“爹!昨晚上你猜誰來了!”

老漢嘿了一聲:“你當我是死的?叫的那麼大聲,我哪能不知道?今天趕緊去殺頭豬!挑瘦肉回來!再去問問誰家還有糖、果子的,一並都買回來!你今天給我進山去!山裡頭的野泡子是好吃的時候,多摘點!秋相公是矜貴人,咱們太好的也沒有,也就是圖一口新鮮!”

老漢說著就將早就數好的大錢塞進了他手裡:“快去!還有叫樹哥他娘管好孩子!彆叫樹哥哭了鬨的,秋相公聽了許是不喜歡的!”

“好嘞!爹!我這就去!”生哥說完就提著兩串大錢回了屋內,跟媳婦交代了兩句,說是中午吃飯的時候叫媳婦抱著孩子去見見孩子乾爹,吃完了飯就趕緊帶著孩子去隔壁鄉鄰家待著,彆叫孩子驚擾了秋相公。

秋意泊仔細聽著這一切,不知怎麼的也覺得很有意思,就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聽,又過了一會兒外頭就飄來了煙火氣,又有下鍋炒菜的聲音,還有老漢在一旁叮囑老婦要拿新豬油,不能拿陳年的,不要放太多油,也不要放

太少,臘肉取瘦肉拿菌子炒得乾香乾香的,好給秋相公下飯。

村裡頭的第一頓就是乾飯,其實算是最要緊的一頓飯,因為吃了這一頓就得去乾活了,這一乾活就得到下午才回來,不吃飽哪來的力氣?

不多時,秋意泊的房門就被敲響了,是老漢的聲音:“秋相公?秋相公你醒了嗎?”

秋意泊見時間也差不多了,外麵或許已經燒好了就等他了,他也下床披衣,等走到門口時已經衣冠整潔了,他開了門,就見到了老漢,時間在年輕人臉上是看不大出來的,但是在老人身上卻顯得尤為明顯,老漢顯然老了許多,身量也比之前微微矮了一點,算下來應該是過了一兩年的時間。

一百多年,這裡就過了一兩年?

秋意泊微笑了起來,這地方要是被宸光見了,他會不會氣得跳腳?不過現在也沒摸清楚,也說不好到底是這村子更好還是飛花秘境更好。

……又或許,這村子就是不存在的呢?

秋意泊不去想那麼多,既來之則安之,他就當是普通走個親戚,他畢竟是樹哥他乾爹嘛!今日見了,若願意就多住兩日,不願意今天就走,也不妨礙什麼。

“勞煩你來喚我。”秋意泊靦腆地說:“昨日趕了點山路,確實睡沉了。”

老漢連連擺手:“哪裡哪裡!是我瞎叫喚,饒了您的清夢,秋相公您剛醒,想必也餓了,早上的飯都燒好了,就等您呢!”

秋意泊也不客氣,他剛剛聽見什麼菌子炒臘肉還要炒的乾香乾香的就饞了——那確實是很下飯的。

堂屋裡沒有其他人在,桌上擺著五菜一湯,還在冒著熱氣,旁邊還擺著兩碗金燦燦地糊狀物,散發著一股濃鬱的米香,老漢招呼道:“您上坐!”

秋意泊自顧自的坐在了東邊:“不與你客氣了,坐吧!”

老漢有些為難,卻也知道他的脾性,便坐在了主座上,也不動筷,隻一味地介紹道:“這是菌子炒臘肉,這是剛摘的青菜,嫩得很……還有這個,是糯米與栗打出來的,香甜得很,就是小心燙嘴。”

秋意泊盛情難卻,先嘗了一口小米糊,說是米糊,實則口感更像是年糕,又軟又糯又甜又燙,能糊得人嘴巴都張不開,秋意泊咽了下去,又嘗了一口剛剛就在想的菌子炒臘肉,這賣相確實不大好看,看上去就是一盤枯樹枝子和木頭片,可入口菌子和臘肉都嚼儘十足,甚至可以稱之為脆彈,但二者有明顯的不同,肉類的香氣和菌菇的香氣混合在一起,鹹味兒將這二者的鮮美更提了一層,又與小米糊中和,連秋意泊都不禁點了點頭。

是那種簡單粗暴的好吃!

他一抬頭,就見老漢殷切地看著他,他讚道:“確實美味。”

老漢立刻心滿意足的笑開了,“那您多吃一些!我陪您!”

他也動了筷子,卻不去伸筷子夾菜,隻是和自己那一碗小米糊較勁,是生怕自己的筷子汙了菜,讓秋意泊不願意再動。秋意泊想了想,並沒有勸,一是懶得費這一份口舌,勸了又得是一通‘不敢不敢’、‘要的要的’,好沒意思,二是他領了這份好意。

老漢不動菜,秋意泊也自得其樂的吃自己的,吃完了一碗小米糊不夠,本想再來一碗,但一想恐怕人家也是點著人頭煮的,他多吃一碗,家裡就有人要少吃一碗,他也不差這麼一碗,就算了。

老漢揪準了和秋意泊同時放下了筷子,這會兒才是說話的時候,秋意泊笑問道:“我前幾日閒來無事,四處走走,不想就走到了村中,想來也是緣分,不知道樹哥可好?”

“好的好的!一切都好!”老漢提起孫子那是眉開眼笑:“也是您的名兒取得好,您走後他就一天天壯實起來,這才一歲多,就壯的跟棵樹一樣,眉眼也長開了,抱出去人人都誇樹哥日後必定是個俊俏的!不瞞

您說,都有好幾戶人家要跟我談娃娃親了!”

——果然是一年多一點。

秋意泊聞言也舒心,自己取了個名字,娃娃也長得健壯,能應了這個名字,他自然是覺得舒服的:“可否抱來見一見?”

老漢立刻站了起來:“您稍等,我現在就去抱來!”

沒一會兒老漢就抱著一個胖的不行的孩子過來了,五官都被臉上的肉擠成了一團,秋意泊一頓,這……確實是壯的跟棵樹一樣了,不過對於現在的百姓來說孩子當然是越胖越好,瘦的看起來沒福氣拉不住,哪天風一吹,人就要走了!

秋意泊誇了兩句孩子長得好,將一個細圓條的金手鐲遞給了小孩兒,小孩兒下意識的抓住了這個金燦燦地圓環,咯咯地笑了起來,老漢要推拒,秋意泊搖頭道:“給了就收下。”

老漢這才收下了,他把小孩兒放在了地上,扶著他的肩背道:“來,樹哥,快給你乾爹磕個頭!”

秋意泊坐著受了這一個頭,隨即就叫讓小孩兒回去歇著,老漢這才將小孩兒抱了回去,折回來聊了些其他,最後問道:“秋相公,您這次來就小住幾天吧!就樹哥那屋都是乾淨的!這不是剛好遇上秋天,山裡頭的麅子兔子都肥了,菌子也都出來了,還有不少野果子,甜得很,樹哥他爹彆的不行,打獵是一把好手,您就多住幾天,嘗嘗鮮也好!”

秋意泊本是想拒絕的,可轉念一想也很好,笑道:“也好。”

他記得上次他在這裡待了大概兩天一夜,出去時天還黑著,似乎隻過去了一瞬,也不知道這裡到底是怎麼算的——嗯,不過不能久住,摸不清這裡到底是怎麼算的,彆他在這裡住一年,外頭一百年過去了,豁,那他完球了。

他希望是反過來的,這裡一百年,外頭才過一年,這樣他就可以放心大膽在這裡擺個十年爛,也不怕耽誤事。

這一天的上午當然是在走街串巷中度過的,老漢本來想帶著他挨家挨戶去搜羅點山珍野味,畢竟秋天了,什麼都多,但還沒出門呢,昨天接了秋意泊的那個漢子就提著一大塊五花肉上門了,仔細一問,原來是他家閨女昨天夜裡出生了,特意殺了豬閉著眼睛蒙頭摸到老漢這裡,等著跟秋意泊這位神仙求個名兒呢。

這種順手的事情秋意泊也不拒絕,跟著過去看了,自然又引得村裡人圍觀,有想請他寫信念信的,有想請他替家中兒郎取個字的,數不勝數,到最後秋意泊捏著的錢沒花出去,免費的東西收了不少。

到了下午的時候生哥終於回來了,滿載而歸,光是紫紅色的野泡子都摘了好大一籮筐,個個有拇指大,上麵還沾著水珠,都是洗乾淨的,秋意泊隨手挑了個吃的,那就是一泡果汁,好吃地很,也很快樂的收下了。席間秋意泊聊聊外麵見聞,老漢一家聊聊村裡長短,什麼誰家渣男一腳踏兩船結果被兩家家長湊著打了一頓之類的八卦他聽得津津有味。

秋意泊在這裡過了兩日,等到第三日的時候就打算告辭了,擱這兒吃人家用人家的也不太好,他在人家家裡也緊張,差不多了就跑路,彆做了惡客那就犯不上了。

他不覺得遺憾,畢竟這裡流速那麼慢,許是他下一次來時,他們都還在呢。

秋意泊辭彆了老漢一家,呼了疏狂,下山離去。

走到半路時,他突然看見有個穿長褂的人迎麵走了上來,對方的麵容有些熟悉,麵容長得老實,卻有一身格格不入的淡薄氣質,是那個神醫李郎中。

李郎中抬起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問道:“你為何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