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9. 第 509 章 漫山紅葉(2 / 2)

金虹真君聽見牆內的婦人高喊道:“快來人啊——!家裡進賊了——!”

金虹真君不禁大笑了起來:“長生,你怎麼又下來了?”

秋意泊尷尬地無以複加,“我哪裡知道裡頭是宅子!”

“你不是自詡修士嗎?”金虹真君調侃道:“咱們隱去身形便是了,跑什麼?”

“噫,師叔你這就不懂了。”秋意泊邊跑邊說:“你懂什麼?我都被那婦人看見了,我要是原地消失,那婦人不得當見了鬼一樣?萬一把人嚇死了怎麼辦?”

正說著呢,忽地兩人驚覺前頭有好幾人的腳步聲,秋意泊此刻卻不拉著金虹真君跑了,他站直了,還整了整衣袖,再轉過一個彎兒,果然見到幾個家丁打扮的人往他們來的方向衝,其中一個家丁見到了他們,倏地就停了下來,金虹真君眉目微動,就聽那家丁道:“兩位郎君,可見到了什麼可疑之人?”

秋意泊微微頷首:“可疑之人?不曾見著。”

那家丁拱了拱手:“多謝郎君!”

他正打算走,又轉身回來提醒了一句:“一位郎君,附近有賊人出沒,青天白日,囂張至極,還請一位郎君小心。”

秋意泊道:“多謝壯士提醒。”

那家丁便快跑跟上了前頭的隊伍。

金虹真君:“……”

秋意泊理了理衣袖,眉間得意之情溢於言表:“師叔你在想什麼?該不會是想著怎麼殺人滅口吧?”

金虹真君坦然地笑了笑,秋意泊一哂:“師叔,你也太多慮了……”

他慢吞吞地道:“就我們兩的姿儀,怎麼也不能是某些青天白日擅闖他人宅邸的賊人啊!你說是不是?”

“長生神機妙算,我自愧不如。”金虹真君頷首。

秋意泊拱了拱手,一派的謙虛:“多謝師叔誇獎!”

他居然還拱了拱手!

金虹真君一時之間居然不知道該如何應答才好,隻得說了一句:“……你高興就好。”

兩人繼續循著酒味兒去找,在這片地方繞了個圈兒,才找到了那家常來酒坊——這附近就這麼一家酒坊,應該就是它家了。

兩人也是巧,再晚一點,人家就要關門了。

金虹真君是酒中饕餮,秋意泊愛釀酒,也愛小酌一杯,但基本上限製在自己釀的當中。他自己釀的,那是經過蒸餾的,凡間的酒,那叫做濁酒——釀製手藝不過關,弄不出那麼清澈的來,自然也就無法避免糧食發酵後的酸味兒,他是不愛喝的,所以買酒這事兒還是金虹真君來。

金虹真君一進門,就被滿屋子的酒香吸引去了注意,秋意泊就擱一旁聽著,金虹真君隻要嘗一嘗,就能將酒的配方說的七七八八,引得掌櫃的一臉知己難逢之感,將家裡頭的珍藏都拿出來讓金虹真君嘗一嘗。

等買的差不多了,正打算結賬的時候,內堂裡出來了一個婦人,抱怨道:“今日怎麼還沒關好門?家裡都進賊了,你都不擔心擔心?”

“夫人?”掌櫃的一聽連連擺手:“我這兒還有客人,不得失禮。”

那婦人一出來才看見了店中還有兩個年輕俊美的郎君在,連忙告罪了退了進去,秋意泊和金虹真君對視了一眼,都沒說什麼,等結了賬出去,金虹真君才低聲道:“方才居然沒走錯……”

秋意泊瞪了他一眼:“還不是師叔你手腳太慢?不然豈能被那個婦人看見?”

金虹真君笑道:“這也能怪我?一個凡間婦人你都察覺不出來,長生啊,你這一身修為,有些白費了啊……”

秋意泊翻了個白眼:“今天還去不去楓山喝酒?”

“不去的話又如何?”

秋意泊豎起了一根手指:“師叔,我給你兩個選擇,要麼你忘了這事兒,咱們趁著夜色上楓山賞美景,要麼你接著提,咱們趁著夜色上楓山打一架,你放心,我絕對能打到你失憶。”

金虹真君眉間微動,輕笑道:“那還是去賞景吧。”

秋意泊滿意地點了點頭,兩人也不再拘泥於走的,直接隱去身形飛上了天空,趁著日光還未徹底落儘,見城外漫山紅葉,兩人便往那裡去了。

夜晚的山林,是極其安靜的,除卻豺狼虎豹,彆無他人,乃至連光芒都隻有清幽的月光。秋意泊行於山林間,瞅了好一會兒道:“詩裡頭都是騙人的。”

金虹真君:“……?”

“咱兩還是修士呢!”秋意泊指著在月光下也顯得黑漆漆的楓林,憑著他兩眼力不錯,才能看得清遠處的楓林也是紅色:“這要是個凡人,他能看見點什麼?不被嚇死就不錯了!”

金虹真君不禁搖頭:“那些名士才子又不是一人上山的。”

秋意泊反問道:“人一多,那還看什麼景致?”

一點意境都沒有了。

金虹真君眼中泛起了一絲笑意,他那燦爛如烈陽的眼睛此刻也被月光映照得柔和了起來,他一手微抬,自山腳起,一道道金光如燈,點亮了這一山紅葉。

他道:“如此,便可看了。”

秋意泊有些怔忪地看著滿眼燦爛,過了好一會兒才問道:“師叔,你忘記設禁製了吧?”

金虹真君:“……所以?”

“凡人會覺得山中起火了。”秋意泊說罷,指尖憑空一點,一道淡金色的禁製以他為中心向四周蔓延而去,他側臉看向金虹真君,笑道:“師叔該不會覺得我特彆不解風情吧?”

還不等金虹真君回答,秋意泊就擺出了坐席:“來坐!”

金虹真君一笑,上了坐席,秋意泊囤的席麵多,隨意取了幾道菜來,如此美景,不必焚香,借山林氣息已是足夠,這般一布置,便是一處極好的賞景的地方了。

秋意泊道:“先說好,我不做詩,不做對子,不玩什麼飛花令,也不彈琴,咱們看看景色就得了。”

金虹真君在這短短幾日內,徹底領悟了秋意泊的行為模式,他自取了長笛來,悠然笛聲在山中回蕩開來,映著漫山紅葉,彆有一番意境。

秋意泊側耳聽著,他自己不願意彈,但不代表他不願意聽。都說音聲識人,他聽這笛聲清揚悠緩,自有淡泊明誌之意,秋意泊瞅了兩眼金虹真君,見金虹真君眉間含笑,那看著確實是溫柔俊美至極,但和笛聲有半毛錢的關係嗎?

那明顯就是沒有的。

每次看見金虹真君,他都會想到金虹真君曾經笑吟吟地說要把眼睛挖下來送給他。

可見什麼音聲識人是不準的。

秋意泊低笑了開來,“師叔好生坦蕩。”

笛聲停了下來,金虹真君問道:“怎麼?”

秋意泊道:“我下凡間來,不知為何,從不敢做這樣的事情……”

“長生。”金虹真君打斷了他,如同第一次認識他一般:“你……”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什麼詞,轉而又笑道:“你年紀還小。”

“我已經六百多歲了。”

“那又如何?”玉笛在金虹真君手中翻轉了一下,方才還在唇邊吹奏的寶物就這麼毫不留情的被他扔入了山間:“你的閱曆確實是超出同齡人許多,可那又如何?”

“你不過六百餘歲,其中有一半應當是在閉關的。”金虹真君眼中有金芒浮動,不知為何,秋意泊總覺得那是一種居高臨下的看清世事的坦然,他微笑道:“你是大乘真君,你可有一絲身為大乘真君的自知之明?”

秋意泊道:“我還不夠有自知之明?”

“你何處有?”金虹真君道:“高超物外,迥出常倫,神既通靈,色形不定,對機施化,應物現形①,是為大乘。”

“長生,你這道,修的好生奇怪。”金虹真君抬眼看向他:“有些東西,你心中尚未洗脫……不過是夜明一山。”

“不過是夜明一山。”他重複了一遍,微笑了起來,與他平時笑的並不相同,秋意泊有一種重新見到了渡劫期時的他的感覺,他說:“我便是焚儘這一山,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