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一種可能……秋長生, 是你的禁製不行?”霜落道君這般說著,唇角微微垂下,他說在這裡替秋意泊護法, 殊不知這無名閣居然叫人悄無聲息地摸了進來, 簡直就在打他的臉。
秋意泊一揮手,店鋪內的景象便通過水鏡展露了出來, 那是一個身穿黑衣的男子, 身形高挑, 周身氣息清淡,幾近於物, 若不是秋意泊發現了對方,霜落道君還當真發現不了。對方速度極快, 如果不是二人眼力好, 恐怕連人的模樣都看不清楚。
“大乘巔峰。”秋意泊淡淡地道:“認識嗎?”
“天底下大乘巔峰那麼多, 什麼阿貓阿狗你也指望我認識?那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霜落道君撇了撇嘴:“放我出去。”
他何嘗察覺不出來他已經進入了秋意泊的秘境, 隻不過煉器師的事情最好不要多問, 所以才沒有吭聲。秋意泊淡淡地說:“何必這麼麻煩?”
霜落道君正想說什麼,忽地就見水鏡中的黑衣人腳下陡然出現了一個深邃的洞口,黑衣人猝不及防之下一腳踏空, 身形靈敏至極, 半空一個翻折便穩住了身形, 跳到了一旁。霜落道君正想嘲笑一下秋意泊一個區區大乘都抓不住,緊接著就看見秋意泊手指一動, 那圓形的黑洞就追著黑衣人而去了。
黑洞緊緊地跟著黑衣人,他跑到哪裡就跟到哪裡,所過之處地麵上的百寶架等物皆被吞噬。初時黑洞還不緊不慢地跟著,隨著無名閣中的一景一物被黑洞吞噬, 裡頭的景象也變得一目了然——這地方,本就不大,也無甚隱身之處。
霜落道君:“……?”
為什麼他總覺得秋長生就是嘴上說著生氣,實則跟鬨著玩兒一樣?
“你行不行?”霜落道君咳嗽了一聲:“你不行就讓我來。”
秋意泊也無所謂,一手搭在了霜落道君肩上,立時便有天道法則垂落,霜落道君心神一動,挑眉道:“你就這麼給我了?”
秋長生此舉便是與他分享秘境之主的權限,他也不怕他才是打算殺人奪寶的那個?
“給你一小會兒而已。”秋意泊隨意道。
“那也足夠我用了吧?”霜落道君反問。
秋意泊看著水鏡中的黑衣人,意味深長地笑道:“你試試。”
“噫,誰稀罕你這點家當。”霜落道君不屑一顧,他是萬萬不會上秋長生的當的。他心念一動,黑洞陡然擴張了十倍,將整個無名閣的地麵都占了個滿滿當當,黑衣人瞬時被吞進了黑洞,霜落道君:“這麼簡單?”
他看秋長生抓了許久,還當黑衣人多厲害呢。
秋意泊:“好玩?”
霜落道君:“……哦。”
黑洞噗嗤一聲又把黑衣人吐了出來,黑衣人明顯愣怔了一下,顯然也是沒反應過來,霜落道君卻已經操縱著一人寬左右的黑洞殺到,黑衣人急忙躲避,秋意泊在一旁指點著霜落道君:“速度不能忽快忽慢,要保持在一個速度上,洞口也不能擴大,就看這麼把他繞進去……”
霜落道君鄙夷地說:“你好無聊。”
但是手上卻興致勃勃地動了起來,秋意泊見他樂在其中,自顧自的去看一旁的萬寶爐,霜落道君的弓其實還未出世,是秋意泊有意壓製,這把弓現世必定會引動天劫,霜落道君人品不差,他也無意強行壓製,便將弓壓在了萬寶爐中蘊養,等著霜落道君親至後再行渡劫。
至於能不能渡了這一劫,就要看霜落道君有沒有這個氣運了。
秋意泊正想著呢,忽地就聽霜落道君歡呼了一聲,他成功把黑衣人繞進了黑洞裡。也是在這一刻,黑衣人自無名閣中消失,出現在了二人麵前。黑衣人見到兩人時,眉間劇震,想來是認識他們的,再一下瞬間,他便想自爆元神。
霜落道君唇角微翹,一手扣住了那黑衣人的下顎,隻聽見一聲清脆的聲響,黑衣人的四肢顫動了起來,似乎在忍耐什麼劇烈的疼痛。霜落道君道:“想死?哪裡這麼容易?”
秋意泊觀察著萬寶爐中的火候,輕描淡寫地道:“先問問他是什麼來頭。”
“那恐怕問不出來。”霜落道君歪著頭,帶著一點稚氣的笑了開來:“不如我把他的頭砍下來,我帶你一家家去問,總會有人認識的。”
秋意泊皺眉道:“那不太好吧,太血腥了。”
“這有什麼?”霜落道君道:“大不了我讓我家弟子提著。”
兩人有誌一同嫌臟。
霜落道君帶著笑意的眼中是滿滿的惡意,秋意泊聞言居然點了點頭:“提到外麵去殺。”
“好。”霜落道君應了一聲,隨手捏了個法訣,將黑衣人身形倏地僵硬,除了眼睛以外,再也動彈不得。秋意泊調整了一下萬寶爐的火候,有些好奇:“這是怎麼辦到的?”
看起來怪好用的。
霜落道君道:“你求我我也……”
秋意泊挑眉,示意他看向萬寶爐,霜落道君說到嘴邊的話瞬間轉了個彎:“……我也不會告訴你,這等小事,哪裡還用得上你求?一個小神通罷了,你拿去便是。”
說著,他就將一根玉簡遞給了秋意泊,秋意泊隨手收了塞進了袖袋中:“多謝……霜落,你準備一下。”
“準備什麼?”霜落道君話音未落,萬寶爐轟然而開,爐中金焰陡然躍出,化作滔天火海向四麵八方湧去,也正在此時,煉器室的房頂向兩側打開,露出了深藍色的夜空。隻是再深邃的夜色,也不過停留了一瞬,金焰像是終於掙脫了牢籠的囚徒,驟然升入天際,點亮了半邊天空。
霜落道君的視線隨著金焰望向了天空,隻見金焰攀爬於天際,竟然像是將整座天際都點燃了一樣,舉目四顧,皆是燦金。“這……”
“噓——”秋意泊一指抵唇,唇邊帶著一抹清淺的笑意,他亦是舉目望天,低聲道:“且看著就是了。”
霜落道君頷首,驟然間,金焰之中出現了一點燦爛異常的紅,那點紅色是如此的耀眼,不過一瞬,紅色便開始吞噬哺育了它的金焰,向四方擴散而去。
周圍的溫度已經到達了一個哪怕是霜落道君都有些不適的地步,秋意泊回頭看了一眼還在罰站的黑衣人,甩了一道極光金焰護住他的性命,轉而也專心的去看至寶現世。
霜落道君看得如癡如醉,卻聽秋意泊道:“早知道動靜這麼大,就到外麵去渡劫了。”
霜落道君:“……你不是讓我彆說話?”
秋意泊輕笑了起來,居然還拽了張凳子坐了,從袖中摸了一把瓜子嗑了起來,霜落道君見他如此,一時無言以對,扭過頭去,再也不看秋意泊——看多了會讓他覺得自己這把弓也沒有那麼厲害了。
嗐,壞他的心情。
正當滿天都化作了一片紅海之際,異變再生!火焰燃燒到了極致,驟然化作了藍紫之色,可那藍紫之色並不穩定,在紫色與藍色之間左右搖擺不定,霜落道君看得揪心,他心知這恐怕是到了關鍵時刻,那藍焰應該才是關鍵。秋意泊見狀看了霜落道君一眼,隨即一揮袖:“去!”
陡然之間,天空之中金芒再勝,又將那紅焰吞噬,而那藍紫焰火卻在這一抹金芒之下逐漸純澈,褪去了那一道濃墨重彩的紫,變得如天空一般透藍,甚至隱隱出現透出了明淨的白。霜落道君不自覺地揪住了自己的衣擺,緊張地盯著天空,忍不住問道:“秋長生,你到底在賣什麼關子?”
“賣你的關子。”秋意泊含笑道:“敢不敢以身相祭?”
“怎麼做?!”霜落道君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秋意泊起身,一手按在了霜落道君的頭頂,寬大的衣袖將他的視野也遮了去,霜落道君就像是被秋意泊攏在懷裡一般,他低頭,在霜落道君耳邊說了什麼,霜落道君挑眉:“你玩的這麼大?”
“敢不敢?”秋意泊反問道。
“這有什麼不敢的?”霜落道君話音方落,便見麵前衣袖微動,燦爛的天空重新落入了他的眼簾,也在同時,他右臂微涼,他依然不動,銅錢的金光在他眼角一閃而過,他的右臂就這般被齊根切下!天空藍焰翻騰,似乎有什麼巨物在其中掙紮,他的右臂被送入天際,火海如同得了什麼號令,驟然之間,一頭藍焰鳳凰從火海中撞出!
它一出現,火海驟減,飛騰之間,逐漸化作了它的鱗爪尾羽,秋意泊低聲道:“麟前鹿後,蛇頭魚尾,龍文龜背,燕頜雞喙,五色具備,鳳之象也。*”
“還差一點。”
不過是幾個呼吸,藍焰再變,一頭幾乎占據了整座天空的藍焰鳳凰便徹底現世,霸氣無比!
天空深處傳來了隱隱的雷鳴之聲,不過一瞬,那雷聲便已在耳邊,呼之欲出,霜落道君急切地道:“我去幫它渡劫!”
秋意泊按著霜落道君的肩膀,溫柔地說:“且看下去。”
霜落道君:“可是……”
“沒有可是。”秋意泊順手摸了摸霜落道君的頭,這把弓,他花費了極大的心力,卻邪劍都不曾廢了他這般的心力,霜落道君願信他,斷去一臂送這把弓一次機緣,秋意泊深感欣慰。
哪怕這把弓本就是為了霜落道君煉製的,哪怕煉製這把弓本就是在謀劃其他,可如今這把弓出自他手,他便不想它就此毀去。
秋意泊已經許久沒有這般的心境了。
從很久之前他煉器就有明確的目標,如何用,怎麼用,如果壞了怎麼辦,很少再有年輕時煉出一把好劍便珍之重之,寧願送上拍賣會,也不願叫它們束之高閣,明珠蒙塵的那種心態了。
未曾想到今日卻又重溫了這般的心境。
霜落道君聞得此言,立在原地未動。
蒼藍之上,已經成了漆黑的一片,雷公低吼,電母怒斥。藍焰鳳凰淩天遨遊,忽地,一道紫電劃破雲端,藍焰鳳凰居然迎之而上,電龍焰鳳似是要在此刻一較高低,電龍纏繞在鳳凰身上,電閃雷鳴之間,天地一片煞白,連秋意泊與霜落道君都不得不避開這輝光。
天搖地動!
隨著電龍散去,鳳凰的輪廓清晰了許多,不再似方才虛幻不可捉摸,霜落道君目光灼灼,問道:“它能成嗎?”
“自然。”秋意泊道:“怎麼說也是用堂堂道君的右臂去祭,若不能成,你不是要砍死我?”
“嘖,少說不吉利的話。”霜落道君想了想,接著道:“先說好,我可隻有兩條手臂,你還有一次機會。”
秋意泊眉目含笑:“不,我還有四次機會。”
“什麼四次……”霜落道君下意識地問道,隨即他意識到了什麼:“秋長生!你對得起你爹娘給的仙風道骨的皮相嗎?!”
“對得起。”秋意泊笑道:“不過我們儘量不要用到第五次機會,倒不怕彆的,若日後你與人鬥法總要從某處掏出一把巨弓來,看著不大雅觀。”
“你可閉嘴吧!少說點不吉利的可以嗎?算我求你了!”霜落道君已經想到了那般場景,不禁渾身發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