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長青到刑部時都已經不叫人了。
全身皮肉燙的白花花的, 因傷口被澆過**椒油而腫脹外翻,皮下組織充斥著血,因此皮膚白裡透紅。
他整個人膨脹了四五圈, 皮肉極致腫著, 仿佛血肉迫不及待的撐破皮而湧出來似的。
刑部平日裡審案用重刑的也不少,但像這般,重到把人不當人的, 還是頭一遭見。
眾人見此,紛紛跑到一旁牆腳嘔吐。
就連刑部審問官也不敢抬眼看海長青, 仿佛看一眼, 就會做噩夢似的。
這個混子商容與,果然暴戾成性,折磨人來,手段殘忍到令人驚駭。
大概是海長青太痛苦了, 急於求死,因此直接招認自己謀害太子。
其實他知道,他招不招已經無所謂了,商容與逼著他親手畫押, 如今他沒有翻案的可能,與其繼續受苦, 還不如將所有的罪攬過來。隻要不牽連到二皇子,他的全族就還算安全。現在對他而言,早點死就早點解脫。
刑部拿到招認書, 命人好好看著海長青,生怕人死在刑部,到時候說不清楚。
到了第三天早上,刑部將海長青交接給禦史台, 禦史台才將人帶到審問堂,海長青就咽氣了。
刑部尚書推脫責任道:“他到刑部就不行了,這可不關我的事兒。”
他做刑部尚書十幾栽,手上重刑者不計其數,頭一遭見到如此殘忍用刑的。
禦史台中丞眉頭緊皺,現在人死在他的手上,他怕是一時半會說不清楚。
商容與進門時就看到這兩人臉色沉鬱,在一起嘀嘀咕咕。
他將海長青的招認書遞給禦史台中丞說道:“早上收到消息,海長青一大早就咽氣了。他在大理寺與刑部都已經認罪,現在人死了,大人也審無可審,這招認書,大人細細看看,倘若大人無意見,就在三司會審的案書上簽個字,功勞我們三部均分。”
禦史台中丞與刑部尚書這才後知後覺上當了。
功勞你大爺的功勞,這是拉他們兩個人幫他背鍋。
商容與就是要以權謀私弄死海長青,現今他們已經被他拖下水,若說用刑,商容與雖用刑最重,但刑部也用了點刑,所以刑部脫不掉,現在人又死在禦史台中丞手裡,禦史台就算有九張嘴也說不清。
倘若他們去稟告皇上事情原委,這個節骨眼上,輕則罷官,重則會丟了性命。
他們或多或少有無法逃掉的嫌疑,現今隻能被商容與牽著鼻子走。
更何況這個案子,裡麵有什麼樣的牛鬼蛇神他們都不知道,拖一個人出來早點結案,大家都爽快。這個海長青這些年沒少使用手段謀害朝中忠良,如今也算死得其所。
想了想,禦史中丞與刑部尚書簽了字。
商容與笑了笑:“文書一式三份,倘若兩位大人無意間,那就由禦史台大人重新擬定折子,遞交給皇上,這個案件,算是結了。”
禦史台點點頭:“如此倒也可行。”
出宗正寺時,商容與心情大好。
皇帝讓三司會審,就是怕其中一方以權謀私,禦史台中丞是個老頑固,而刑部尚書又是個油鹽不進的,再配上他這個混世魔王,三個人誰都不是省油的燈,會形成互相製衡、互相製肘之勢。因此誰也沒法在這個案件中徇私,亂咬朝臣,排除異己。
皇上既然讓三司會審,就是為了利用三司這點,找出謀害太子的凶手。
那麼三司出的最終結果,皇上一定會信的。
海長青認罪,必然會牽扯到二皇子。
就算皇上不信三司,那麼再見二皇子時,必然也會生嫌隙。
皇上疑心病如此重,二皇子做沒做過又怎樣?隻要皇上疑他,他沒做過,也得是做過。
宗正寺外的台階異常多,商容與一步步拾級而下,走到最後一處台階時,撞上了二皇子商執。
商執抬眼,目光沉鬱對上商容與視線:“聽說世子這幾日很是辛勞,每日卯時不到就來宗正寺審案,子時才回王府。世子向來散漫灑脫,怎麼就對這個案子這麼上心呢?”
商容與微笑:“可不得上心嗎?怕有人比我先下手啊,怎麼著,三皇子現在才到宗正寺打點嗎?會不會太晚了?那個海長青油潑辣子燴人肉,都已經涼透了,你要早來一點,還能趕上一口熱乎的。”
商執聽到“油潑辣子燴人肉”異常驚詫,冷厲質問商容與:“你到底要乾什麼?”
商容與平日裡手段確實不怎麼高明,但也直接是斷手斷腳,抽人骨扒人皮。用刑跟他人一樣霸道,毫不拖泥帶水。
何時想過用這麼殘忍的手段去殺害一個朝廷命官,將其慢慢折磨而死。
更何況,商容與與海長青無冤無仇,何至於如此?
這種手段隻會讓他想起一個人。
那個尚未被捉住的卿家餘孽。
商容與“嗤”一聲笑出聲:“如此聰明的人,問如此愚蠢的問題。二皇子,您聽過先撩者賤嗎?是你先動了我的人,如果不是你,我的世子妃……”
商執爭辯道:“世子妃流產跟本殿沒有關係,她那日本來就虛,這筆賬也要算到本殿的頭上嗎?”
商容與冷嘲道:“有沒有關係,二皇子心知肚明。若不是你刻意針對為難我的世子妃,他也不會流產。”
商執冷冷道:“這麼說,世子一定要與本殿對著乾了?”
商容與:“說得我兩像並肩作戰過似的。”
商容與笑了笑,搖著頭走遠了。
商執回頭,冷眼看著商容與的背影。
現在最棘手的怕不是卿家那餘孽,而是商容與了。
現今太子已死,他是唯一的儲君人選,父皇隻會選擇他,這個節骨眼上萬萬不可生意外。
所以,商容與必須除掉。
司徒楓走了過來:“殿下,海長青已死,我們還進去嗎?”
商執:“進不進去都沒有意義,商容與不是省油的燈,海長青若死了,代表他已經拿到了口供,要讓禦史台中丞那老頑固改口供,想都彆想。”
司徒楓焦急道:“可海長青倘若認罪畫押,在皇上眼裡,殿下必然洗不乾淨,那殿下豈不是太冤枉?商容與此舉,實在是太過險惡。”
商執輕聲笑道:“那就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這個時候,千萬不能動搖父皇對本殿的決心。”
司徒楓不解。
商執:“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我們給了劉賢妃這麼多好處,她也該是時候拿出點誠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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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下葬入皇陵那日,是冬至日,天氣陰沉沉的,飄起鵝毛大雪。
純兒一大早就將衣衫送了過來,裡衣是厚實的冬衣棉褙,外衣卻是一件很薄的白色孝衣。
今日不宜點妝,因此他隻是粗略拿著珠墨點綴了下,讓自己看起來更有氣色。
冉清穀有時覺得命運真可笑。
他全家慘死,他都沒有為他父兄母嫂戴過孝,現今作為劊子手,卻為死者戴上白色簪花,著上素白孝衣,還要去他墳頭前吊唁。
商容與小心翼翼將白色簪花插在冉清穀頭上,微笑:“真好看。”
純兒暗驚。
第一次見有人將簪花直接插在腦門上方,世子的審美還真是一言難儘。
冉清穀取了下來:“彆鬨,誤了時辰,你我都擔待不起,王爺不在,你好歹是一家之主,有點正經的樣子。”
成王冬至前帶兵去鎮壓南方一帶匪患之亂,現今沒有趕回京都,所以成王府隻能由商容與出麵,帶領著全府上下,前往皇陵,吊唁太子。
而這個一家之主顯然不把國喪當回事兒。
商容與握住冉清穀的手,微笑道:“我哪兒不正經?齊家治國平天下,第一要義可不是齊家嗎?你手怎麼這麼冷?”
他摸到冉清穀雙手冰涼,責問純兒:“不是說讓世子妃多穿些冬衣嗎?怎麼現在他這般冷?”
純兒連忙道:“世子,奴婢也不知道,世子妃穿了足足六七件冬衣呢。”
冉清穀微笑:“世子,我沒事,我一到冬天就特彆怕冷。好在太子入皇陵時間不長,我們很快就會回來。”
他曾在一場大雪中損壞了身體,身體骨頭筋脈都斷裂過,因此一到冬季或潮濕天氣,他身上的每一處骨頭都隱隱作痛。
太子入殮經欽天監觀測,最佳吉時是末時,所以他們也隻是去皇陵兩三個時辰而已。
商容與從桌子上拿起一件披風,給冉清穀披上:“等到了皇陵再取下,外麵很冷。”
冉清穀點了點頭。
王府門口停了三四輛馬車,雪紛紛下,天寒地凍。
商翩風抱著手臂憤怒踹了馬車車轍,不耐煩吼道:“真是毫無體統,平日為了睡懶覺不去上早朝也就罷了,父王為他兜著,現今父王去剿滅匪患,他倒好,溺死在溫柔鄉裡了,萬一吊唁太子出了差池,皇上怪罪下來,他擔待的起嗎?彆到時候連累了我們大家,連累了父王……”
他搞不懂,為什麼父王要寵溺這麼一個不務正業的紈絝?
明明他比商容與上進,也比商容與孝順懂事。
二嫂蘇喜白眼直翻:“可彆說了,人家是嫡子,我們這庶出哪兒比得上啊,這大雪天的,全王府等他們夫妻兩,還不曉得這兩人起床了沒?”
簡醉歡臉色一沉:“你們若等不了,可以先去吊唁,誰也沒有攔住你們的路。”
劉雪月皮笑肉不笑:“小孩子口無遮攔的,王妃何必生氣呢?”
如今王爺不在,世子便是一家之主,倘若一家之主未到場,她們這一係庶出先去了,豈不是讓京都的官宦人家笑掉大牙?
簡醉歡淡淡道:“側妃,你嫁給王爺也有數年,你出生自名門望族,也該知曉嫡庶尊卑,既然是庶出,就該恪守本分,若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口無遮攔,這到底是無心呢,還是有心呢?”
劉雪月被三兩句話說得麵紅耳赤,隻得點頭:“王妃教訓的是!”
“母親,你又沒有錯,她憑什麼教訓你。”商翩風將劉雪月護在身後,挑釁道,“王妃,我又沒有說錯,世子確實冥頑不堪,如此時日,所有的人都在等他,他卻溺在溫柔鄉中,您不應該教訓我的母親,而是應該好好教育一下世子,彆讓他再害我們王府出事。”
“二哥,你是去吊唁太子呢?還是趕著去當孝子呢?”商容與牽著冉清穀的手走過來。
商翩風怒指商容與:“你……”
商容與眼神銳利瞪著商翩風:“你怎麼比死了親爹還著急?真以為給太子當孝子,你就是皇長孫?”
商翩風被瞪得心發慌,又被商容與一番話氣得麵紅耳赤。
這個混賬東西向來沒大沒小、離經叛道,說出的話更是不堪入耳。
他真不知這麼個東西,父王為何把他視若珍寶?
冉清穀捏了捏商容與的手。
商容與回頭看了眼冉清穀,拍了拍冉清穀的手背,示意自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