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雅有些憐憫地看了惠妃一眼,暗暗地搖了搖頭。
她自然是知道惠妃為何會這麼害怕的，實在是惠妃這賬冊上的問題太多了。
需用過費、濫支冒領、巧令名目、苛扣宮嬪……隻要是能弄到銀子的，惠妃都插了一腳。
惠妃執掌宮務不過才短短幾個月,就肉眼可見的富了起來,聽說前些日子惠妃母親六十大壽,惠妃送了一個通體潔白的白玉觀音像，羨煞了一眾來賀禮的人。
這觀音像具體多少銀子吳雅並不清楚，但是通過彆人的描述，她猜測怎麼也不少於五千兩銀子。
五千兩銀子什麼概念？
要知道，現在是康熙二十五年，還沒有像晚清時期的通貨膨脹,白銀的購買力還是非常強勁的，一石（120斤）上好的大米也才六、7錢銀子罷了,豬肉每斤30至35文，雞蛋鴨蛋也就2文左右一個,至於蔬菜,一文錢能買一大把。
對於一個普通五口之家來說,一年20銀子就能夠舒舒服服過一年的了。
就算是當官的，一年的俸祿也沒有許多。一個七品縣令，不算那些灰色收入的話，一年年俸也才45兩銀子，而一品高官的年俸也隻有180兩之多。
就算惠妃是皇上的女人,她一年的年俸也隻有300兩銀子罷了。彆說一個妃位了，就算是皇後,一年的也隻有1000兩銀子的年例罷了。
可以說惠妃送的這尊觀音像,可是一下子把皇後五年的年俸都送出去了！
惠妃進宮多年,又貴為妃位,自然是有一些體己的；加上她又生下了皇上的長子，皇上也多有賞賜，加上外麵的一些孝敬，惠妃自然是不差錢的。
但是就算不差錢，也不可能銀子多到眼不眨一下就拿出五千兩來，隻為送一份壽禮。不用想就知道惠妃肯定在管理宮務的時候沒少貪墨。
想到這裡，吳雅又歎了一口氣。
何必呢，為了一點子身外之物把半輩子的臉麵都搭進去了，更要命的是佟佳氏留下了這麼大一個把柄。這要是被康熙知道了，惠妃這本來就不多的聖眷怕是要一點都沒了。
看來以後惠妃在佟佳氏麵前怕是連腰都直不起來了。
不過吳雅雖然不讚同惠妃，倒是有些能理解惠妃的。
這就像是後世那些貪官一樣，雖然明知道那些錢不是知道的，但是看著那如水的銀子在自己手裡過，有多少人能把持不心動呢？惠妃又不是像佟佳氏那樣的高門大戶、看不上宮裡這點銀子。乍一看到那麼多銀子，豈有不心動的？
惠妃的賬本看完，接著就是宜妃和榮妃的。
宜妃和榮妃的賬本都沒有什麼問題，雖然有幾次錯漏，但也不是什麼大事，佟佳氏也沒有刻意為難，加上兩人管理的宮務不算多，兩人加上起來不到半個時辰就看完了。
最後就是吳雅負責的那些賬目了。
佟佳氏拿到賬本，卻沒有著急看，她先是深深地看了吳雅一樣，然後臉上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佟佳氏居高臨下看著吳雅，笑道：“德妃也是第一次管這麼多宮務吧，真是有勞德妃你了。就是不知道這賬本上的數目如何，要是對不上的話……”
佟佳氏接下來的話沒有說，隻一下一下地摩挲著手中的賬本，像是想給吳雅施壓一般。
吳雅完全無視佟佳氏的這些小伎倆。
隻見她往右手的扶手靠了靠，連眼神都沒有給佟佳氏一個，隻不鹹不淡地回了一句：“對的上對不上的，娘娘還是先看了賬本再說吧，這也不是娘娘說說就能斷言的。”
坐了老半天了，累死她了。
看著到這個地步都還如此猖狂的德妃，佟佳氏隻覺得胸口瞬間堵了一口鬱氣，悶疼地厲害，恨不得直接抄起手邊的茶杯砸到這張平靜到讓人厭惡的臉上，看她還能不能再保持這番鎮定。
“德妃這話說的倒是，對的上對不上的，還是先看賬本才行。”佟佳氏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咬著牙翻開了賬本。
她就不信了，德妃這個賤人的賬冊會完全沒有問題！
不同於剛才看惠妃她們賬本時的快速翻過，佟佳氏這次看得很仔細，好半天才翻過一頁，就像是在看什麼醒世名言一樣細細品味。
一開始，佟佳氏還胸有成竹，認為一定能抓到的德妃的把柄。但是隨著一張張賬本被翻開，佟佳氏有些茫然了。
對，就是茫然。
手中的賬本，不管是記賬方式，還是銀錢的開支，都和她處理的方式很像，如果不是字跡不同，她幾乎都以為這上麵的賬目是她寫的。
如果說一本是巧合的話，那兩本、三本……隨著她翻開的賬本越多，佟佳氏的臉色是越發地難看了。
佟佳氏現在可以百分百確定，德妃是仿著她的舊例來記賬的！
一想到這，佟佳氏氣得心臟都開始隱隱作痛了，臉色越發地難看了起來。
德妃這是一點都不給她挑錯的機會啊！
“皇貴妃娘娘，德妃這賬目……是有什麼問題嗎？”宜妃看著臉色一會青一會白的佟佳氏，又看了看自始至終德妃都一副風輕雲淡、胸有成竹的樣子，心中著實有些好奇。
難道說德妃這賬真的做的天衣無縫，不然擺明著想要挑刺的佟佳氏怎麼臉色難看成這樣？
“……沒有問題，本宮隻是覺得德妃這賬做的明明白白的，本宮看得舒服極了，就像是看本宮自己的做的賬本一樣。”佟佳氏咬著牙笑道。
宜妃：“……”
這話怎麼聽著不真呢？佟佳氏這是高興？眼神就可像是淬了毒似的。
不過不管佟佳氏高不高興，宜妃現在可以確定，德妃這賬本怕是一點問題都沒有，不然那依著佟佳氏的性子也不會說出這樣的話，早該跳起來發難德妃了。
聽了佟佳氏這話，吳雅的表情依然沒有任何變化，還是那樣淡淡的。
“皇貴妃娘娘過譽了，臣妾不過因為是不善管理宮務，就依著娘娘的以前的舊例依葫蘆畫瓢罷了，當不得什麼。”
佟佳氏：“……德妃倒是取了個巧宗。”
佟佳氏抓住賬本的手捏得更緊了。
深吸了一個口氣，佟佳氏低下頭，把注意力又放在了那還剩下還未看的賬冊之上，眼神陰鬱。
她就不信她挑不出德妃的一點錯來！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了，佟佳氏幾乎翻到了吳雅所有的賬冊都沒有發現漏洞。就在佟佳氏快要絕望的時候，終於在最後一本賬冊上找到了希望。
“德妃，你這放出宮宮女的名單，不對吧！”佟佳氏手指劃過那份名單，眼中閃過一絲興奮之色。
終於被她找到了！
聽佟佳氏提到這份名單，吳雅眉頭微皺，但是很快就恢複如常，淡淡道：“這份名單上，都是各宮報上來的、已年滿25歲的宮女，她們的年紀到了，自己也是願意出去的，臣妾自然也不好攔著她們不與親人團聚。”
“年滿25歲？怕不都是吧！”佟佳氏斜著瞅了吳雅一眼，意味深長地笑道。
“本宮怎麼看著這裡麵有一個宮女的年紀才19呢？這可沒到25歲吧！而且本宮冷眼瞧著，這宮女的名字似乎還有點眼熟……紅袖？本宮若是沒有記錯的話，這個紅袖似乎是德妃你宮裡的吧，好像還是你身邊的大宮女？德妃你把自己身邊年紀未到宮女放出去，這，怕是不合規矩吧！”
佟佳氏話一出口，惠妃宜妃榮妃三人臉上都露出了愕然的神色。
德妃夾私放一個自己宮裡的人出宮，這並不稀奇，可是她怎麼把自己身邊的貼身大宮女放出去了？
要知道宮裡各個主位娘娘身邊能做到這個位置的大宮女，一般是絕對不會放出去。她們知道了主子的太多的秘密和習慣了，要是放出去了被人所利用，對自己絕對是一場災難。
這樣的宮女，要麼一直伺候著主子直到老死，要麼哪一天觸怒主子被主子除掉，很少能有第三種可能。
德妃……這是怎麼想的？
麵對佟佳氏的質問，吳雅卻沒有絲毫驚慌，反而不屑地撇了撇嘴：“臣妾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不過放個宮女罷了，也值得娘娘這樣大驚小怪。”
言語間透露著蔑視之意，好像在嘲笑佟佳氏居然為了這麼點小事大驚小怪。
佟佳氏的臉一下黑了，冷僵著臉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宮女年滿25歲才能出宮是老祖宗定下的規矩，豈能兒戲？若是德妃沒有什麼正當的理由的話，恕本宮不能放人。”
“娘娘這話倒是讓臣妾汗顏了，臣妾放紅袖出去，其實也是不得已而為之。”見佟佳氏發怒了，吳雅似乎怕了，連忙服軟。
吳雅歎了口氣道：“其實臣妾也不願意把紅袖放出去的，紅袖雖然資曆淺些、比不得錦珠得本宮倚重，但是行事一向機敏、也會說話，很得本宮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