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宮闈亂四(1 / 2)

暑氣漸盛,鳥雀呼朋喚友,疏而停歇在枝梢,隻是尚未站穩,被底下人用竹竿驚走,免得它們擾了公主清夢。

彩鳶在門外,等到辰時末,才小聲推門進去。

出乎意料的是,床鋪上竟然沒有人影。

彩鳶很是一驚,以為寧姝被人擄走,要喊人,卻看寧姝穿著騎裝,烏發束在頭頂,手握一柄沒有開刃的劍,身姿落拓自然,自屋外走來。

她瞪大眼睛,寧姝還覺她大驚小怪:“怎麼,沒見過我早於巳時起來?”

話當然不能這麼說,彩鳶很聰明地繞開這個問題,說:“殿下起來了,怎麼也不叫人。”

在古代,皇室子弟辰時起床已經是睡懶覺,何況原主經常睡到辰時後一個時辰,巳時,底下人也都習慣憊懶,一般等到日上三竿,才有動作。

不過,彩鳶不是,寧姝辰時起床,發現彩鳶在耳房縫補衣裳。

她把帶鞘劍丟給彩鳶,彩鳶急急忙忙接著,隻聽她說:“也沒什麼,一時興起。”

早上沒什麼人走動,她是去後園練劍,鶯歌會武功,她不能太拉,免得有一天真的要強取豪奪他,還打不過人家,丟惡霸集團的臉。

這具身體,也繼承寧姝過往世界的部分累積,肌肉不會軟綿綿的,舞劍動作輕盈,底子不錯。

彩鳶不知道寧姝在想什麼,她暗自慨然,莫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殿下竟也有勤勉的一日。

洗漱完畢,小婢在梨花木圓桌擺上早膳,蓮葉羹,梅花香餅,鮮筍肉包,燜冬瓜,並一碗甜烏梅湯,寧姝用完烏梅湯,下人來報,說是永安郡主來了。

每個紈絝少不了狐朋狗友,陸寧姝身邊也少不了這種角色,就是永安郡主。

永安郡主閨名陸安雁,與寧姝同年,隻比寧姝小三個月,乃慶王嫡女。

慶王封地在蜀,八年前,以探望外祖為由,把一雙兒女送來京城,包括嫡女陸安雁。期間慶王一次都沒能進長安,事實也是,慶王傭兵蜀地,尚無嫡子,送嫡女進京,是為降低皇帝疑心。

當然,暗湧在下,表麵依然是光鮮的。永安郡主親爹有錢,自己好歹也是個郡主,神仙日子過得不比陸寧姝差。

按說在長安好好經營,不至於淪落到和原主一樣,“孤芳自賞”,可惜陸安雁好美男,十二歲時在路上,曾盯著一美男子瞧,自己差點從馬上摔下來,從此成為長安的笑話,也就隻能和陸寧姝混,從記憶膠囊的碎片來看,兩人臭味相投,沒少出霍霍男人的計劃。

比如這次原主搶男人刺激尉遲序,就是和她一起參詳的。

此時,陸安雁身著棗紅交織綾襦裙,外罩絲質長衫,走路時廣袖漂浮,仙氣飄飄,然眉毛濃,五官稍顯緊湊,膚色黃得很均勻,這身衣裳和她的氣質比起來,顯得不倫不類。

日頭已經上來了,她一路避著陽光,由侍女一路打著傘。

見到寧姝,陸安雁便擠眉弄眼,笑個不停。

寧姝瞥她:“什麼事,你就彆賣關子了。”

陸安雁提袖掩嘴,笑得嗤嗤:“廣德,我說你就裝傻吧,你府上昨天大半夜的叫郎中往菡萏院去,嗯哼?”

寧姝“嗨”了聲:“我道是什麼事,你還挺愛窺我後院生活。”

陸安雁端起茶杯牛飲罷,說:“你玩什麼那麼過火,居然還請郎中,可彆把那嬌滴滴玩壞了,要不,我把我屋裡那位送給你,保證耐玩。”

往日這種場合,都是紫玉在,今日彩鳶在一旁聽得頭垂到胸口,快羞死了去。

寧姝拿葡萄粒兒砸陸安雁:“小潑貨,你玩過不要的就給我,枉我平日你帶你好吃好喝的。”

陸安雁笑著求饒,又說:“好姐姐,要不我給你找個新的俊俏小郎君!”

“免了,”寧姝拿葡萄往嘴裡丟,慢慢地嚼,“我還不打算換,等膩了再說。”

兩人聊得正歡,又有仆從來報,殷三公子上門了。

寧姝用手帕擦唇角:“請他進來,西南角的屋舍外牆是空白的,著人帶他去畫,若殷公子問畫什麼,就說隨他心意。”

殷漾被遊戲選做攻略對象,多少有點能耐,她沒必要太得罪他。

是的,得罪可以,畢竟早就得罪了,但太得罪沒必要。

彩鳶點頭稱是。

陸安雁壓低聲音,問:“你不弄一下他?我聽說他昨天罵你很難聽呐,什麼狗不狗的,就該給這種小子點顏色瞧瞧,不然總以為讀書人清高呢。”

寧姝:“為難他有什麼意思?殷家上下十幾口人盯著,他從我這出去缺胳膊少腿的,麻煩的不還是我和你。”

陸安雁覺得有道理,突然來了興趣:“聽說他長相很俊,我還沒見過呢,要是真得長得好,我都心動了……嘿嘿,現在去看看!”

寧姝說:“算了吧,”她撥弄茶壺,“日頭這麼大,西南角那也沒個亭子,你要在日光下看他,就算有傘,那熱浪迎頭來,夠灼你幾輪。”

陸安雁一聽,頭搖得和撥浪鼓似的:“算了算了,我都這麼黑了。”

她沒察覺,自己每提出的一個主意,都被寧姝隨口擋回去,偏她還覺得寧姝很為她著想,她這身皮膚不能再黃。

陸安雁抱怨:“過幾日,長安馬球賽又來了,我就是每年這個時候曬黃的,可咱們都得去看,去助陣,曬死個人。”

寧姝:“不是在宴上看麼。”

陸安雁說:“就是熱,我懷疑那暑氣裹在風裡,把我熏黑了。”

寧姝:“你是鴨麼能被熏。”

陸安雁:“好啊你說我是鴨!”

兩人笑鬨起來,徹底把殷漾拋在腦後。

末了,陸安雁還在公主府蹭了頓午飯。

差人送走陸安雁,午後日頭正好,寧姝身旁,小婢在打扇,芙蓉院正屋裡擺上兩個冰盆,涼爽宜人,叫人一躺就不想起來。

小憩片刻後,寧姝休息飽了,她梳好頭,對著鏡子扶下簪子,突的問彩鳶:“你說,是不是每件公主府裡的事,都能傳到外麵去。”

彩鳶愣了下,道:“這……奴婢不知。”

還能有不知的麼,寧姝想起陸安雁的話,殷漾怎麼罵她、菡萏院夜裡叫郎中,這些消息,不過一個晚上,陸安雁就知道了,其他人哪能不知?

這公主府,就和篩子似的,兜不住消息,芝麻大的事也成外人談資,豈不可笑。

既然她接手,肯定整治,隻公主府上下人口多,成分也不確定,她的動作不好太隨便,太明顯。

想到一個法子,寧姝低喃:“那就這樣吧。”

趁著長安馬球賽的風,公主府也舉辦一場蹴鞠賽。這個消息,在夏日伴隨著習習晚風,傳到公主府各個下人那裡。

大周習俗,長安馬球賽,是一年中除去端午、中秋、除夕外,最為熱鬨的節日,

下人們沒資格觀看馬球賽,有的這輩子連馬都沒碰過,蹴鞠相對簡單,且是在自家公主府就能比一場,如何不讓人興奮?

更激動人心的是,管事提醒他們,若事情忙完,則可自行練習蹴鞠。

第二日,就有人去空曠地練球,不到下午,就鬨了點矛盾。

寧姝聽到嘈雜聲時,在速讀書架上的書,這些書都是大周民生相關,擱在架子上,原主從沒看過,積累一層厚厚灰塵。

“……讓我見殿下。”

“殿下在午睡,你不能……”

爭吵聲越來越大,她將書放回去,維持午睡的單衣穿著,隻披上一件薄如蟬翼的外衫,推門問:“什麼事這麼吵?”

門外,彩鳶與幾個婢女,攔著的人,卻是殷漾。

殷漾竟然主動來找她,寧姝頗感新奇。

為方便作畫,他頭戴紗羅軟巾襆頭,束著襻膊,挽起袖子,露出精瘦腰線和一雙修長有力的手臂,他手上沾著一塊青藍顏料,卻顯得其餘皮膚更為乾淨。

殷漾目視寧姝,忽的挪開眼睛,一副非禮勿視的樣子。

寧姝問:“到底什麼事?”

彩鳶還沒開口,殷漾躬身一揖,冷冷地說:“殿下,府上下人就在我繪畫之處練蹴鞠,說了幾次都不走,實在打攪我作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