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聲,羊衜手裡的筷子落地。他彎下腰,慢慢撿起筷子,看了看,又交給趕過來的侍者,不緊不慢的說道:“去換一雙。”侍者接過筷子,轉身換了一雙,雙手遞了過來。
羊衜接筷在手,夾了一塊羊肉放入口中,慢慢的咀嚼著,滿意地點點頭。“王子,這羊肉做得不錯,你嘗嘗。我到洛陽來了這麼久,最滿意的就是這羊肉了。江東可吃不到這麼好的羊肉。”
曹苗也夾了一塊,嘗了嘗,連連點頭,又道:“羊君吃羊肉,不忌口?”
羊衜矜持地用布巾抹了一下嘴。“曹氏為諸曹,何忌之有?”
“那羊君北來,不怕羊入虎口嗎?”
“王子所言之虎,是朝廷,還是洛陽?”
曹苗一手指著羊衜,一手拍案大笑。“吳王太子好福氣,能得羊君為臣。可惜,他這輩子隻能做王太子,做不了皇帝。”
“這是當然。吳王太子姓孫不姓曹,隻能做吳王,做不了皇帝。哪怕是謠言也不行。”羊衜含笑看著曹苗,話中有話。“這一點,他的確不如王子。”
“呃……”曹苗神情尷尬,連忙端起酒杯。“口誤,口誤,我自罰三杯。”說著,一口氣連喝三杯。他喝得有些猛,嗆得咳嗽起來,看起來很是狼狽。
羊衜看在眼中,心裡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這就是個口無遮攔的瘋子,剛才隻是偶然言中。不過,他雖然瘋癲,說得卻有理。隻有陸遜有能力迎戰曹休的大軍,其他人都不行,吳王本人也一樣。
隻是這樣一來,隻怕這吳邸又不能住了,還得避一避才行。
羊衜決定,送走曹苗之後連夜收拾,明天一早就將邸中財物逐步移住安全住處,隨時準備撤退。他奉命在洛陽聯絡魏國朝野官員,打聽消息,自然少不了各種貴重物品和金錢,若是全被抄了,損失會非常慘重。在魏國有所動作之前,自然是能轉移多少算多少,儘可能減少損失。
他心裡有事,恨不得曹苗趕緊走,臉上卻不露聲色,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曹苗閒扯,希望等曹苗主動告辭,免得露出破綻。
可是曹苗興致很濃,和羊衜天南海北的胡扯,詢問東吳的風土人情,尤其是對孫夫人非常關心。羊衜不願意回答,幾次搪塞,他卻不依不饒,打破砂鍋紋(問)到底,讓羊衜很無語,不得不正色拒絕。
“王子,孫夫人雖是吳王親妹,卻不預政事,更沒有受朝廷敇封。王子一再追問,不合禮節。”
“噫,這有什麼關係?”曹苗不以為然。“我也沒官職,沒爵位,不一樣和羊君坐而論道?”
羊衜語塞。遇到這種不要臉的,還真是沒什麼好辦法。
“其實呢,我關心孫夫人,不是因為彆的,而是為她遺憾。聽說她弓馬純熟,有其兄小霸王之風,隻因為是個女子,便隻能嫁為人婦,相夫教子,實在可惜。若她是個男子,說不定也能縱橫沙場,建功立業,吳王又何至於不得不依賴陸遜一個仇家?”
羊衜咳嗽一聲:“王子誤會了,吳王與陸家如今是姻親之家,不是什麼仇家。”
“這不是無奈之舉嗎?”曹苗雙手一攤。“孫氏出身寒門,欲割據江東,隻能依靠江東世族。吳四姓為江東世家魁首,陸氏、顧氏尤其如此,他們不僅擁有大量的土地、戶口,還互相聯姻,吳王除了向他們低頭之外,還有什麼辦法?”
羊衜沉下臉,剛想反駁,曹苗搖搖手。“行,行,不說了。這朝政的事啊,我也不懂,不懂。”
羊衜鬱悶地哼了一聲,心裡很不是滋味。他雖然不能出聲附和曹苗,甚至不得不予以嚴厲的駁斥,心裡卻承認曹苗說得有理。如今三國鼎立之勢已明,孫吳缺少戰馬,進兵中原的可能性不大,立足江東已成必然。這幾年,孫權不得不向以陸遜、顧雍為首的江東世家讓步,他這樣的非江東籍人士越來越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