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這香味有點熟悉?(2 / 2)

伴隨著明赫絮絮叨叨的心聲,細細碎碎的陽光透過車窗,落在嬴政高挺的眉骨之上,他抬頭看向小奶娃的眼中滿是溫柔,如盛滿和煦的春風。

他暗暗思忖道,明赫,你以仙人之尊來此人間,心甘情願做了寡人的崽子,整日為大秦這般操心煩惱,寡人如今既已獲此天機,又豈能讓你失望,又豈能讓追隨我嬴氏之民,再無一日之安生?

扶蘇也轉頭坐端,輕輕顫動睫毛看向嬴政,認真地憧憬道,“父王,兒臣每見車外之庶民,便覺十分難受,若我大秦一統六國後,能讓鹹陽街頭、大秦境內之庶民,皆能在冬日穿上厚實的衣袍,家家戶戶皆能吃飽飯,那樣的景象,便是上古堯舜之時的盛世嗎?父王一定也會做到的,對嗎?”

明赫忙扭頭來看扶蘇,暗暗跟係統感慨道,“原來,扶蘇小小年紀就開始憂國憂民了呀,他確實是個很善良的人…明明是一個爹生的,為什麼一個仁善到了極點,另一個又惡毒到了極點?”

係統絞儘腦汁想了半天,慢吞吞道,“宿主,按照你們人類的話來說,這個好像叫宿命論。就像農人播種之時,並不知道哪一棵苗最後會豐收,哪一棵苗會顆粒無收,甚至不知道哪一棵苗會染病,傳染周邊一大片…”

明赫點頭歎口氣,看向扶蘇的眼神更憐愛了。

扶蘇見狀忙關上車窗,來挨在嬴政身旁坐下,邊拉著明赫的小手親昵地搖晃,邊扭頭看著父親等待答案。

嬴政看著兩個小崽期待的眼神,溫和解釋道,“便是堯舜盛世,恐也不能讓天下人人都吃飽飯。一畝之田,收成不過一兩石,如我大秦這般重視農耕之法,收成至多也不過五六石,而庶民還需繳納賦稅...若再遇上打仗,又或洪澇旱災蝗災之年,更是苦不堪言,故而,若能將疆土擴大,庶民才能有更多土地來耕種。勿要擔心,寡人自會儘力。”

扶蘇疑惑道,“那..若是朝廷不收取稅賦,庶民不就無須種更多土地,也能吃飽飯了?”

嬴政暗想,看來扶蘇確實於國事一竅不通,自己日後還需著意多提點他幾句,以免再步空有仁心之後塵,遂耐心解釋道,“自古列國皆需仰賴稅賦,為朝廷上下官員發放俸祿,供養軍中士卒與馬匹,修理河堤水壩抑或賑災,每日各地上呈諸多事務,落實到行動上都需朝中用錢糧來解決,否則,一國之君遇事拿不出法子,或將變成周天子那般的傀儡。”

扶蘇急忙又問,“若是少收些稅賦呢?”

明赫聞言,忍不住暗暗嘀咕道,“這題我知道答案,自古曆朝曆代,但凡舍得少收點稅賦的皇帝,都會被百姓無比尊敬愛戴,奉他為仁君…世人都說漢承秦製,可漢朝做得最好的一點恰恰是秦朝沒做到的:那就是,在天下安定之後休養生息,廣施仁義於天下萬民,有了民心所向,他們才在貧困的立國初期坐穩了江山...唉,可我家大大卻是法家的忠實擁躉,我到底該想個什麼法子勸他呢...”

嬴政不動聲色聽著明赫的心聲,看著扶蘇清澈純真的眼睛,不由想到神畫之中,父子二人因法儒之事生了嫌隙,扶蘇被自己打發去上郡監軍,未料從此便是生離死彆...

他不免暗暗歎了一口氣,自己當日的堅持,又為秦國帶來什麼?待一朝身死道消,五百年基業便猝然二世而亡...

漢朝,便是在預言之中,將大秦取而代之的朝代吧?它的君王尚且能從大秦滅亡一事上,吸取教訓而改弦更張,莫非自己這秦國君王既已知曉後事,還要重蹈覆轍不成?

想必,那時的自己便是忽略了這點:一統天下後,多年浸染商君之法的老秦人,尚能勉力接受法家之嚴格律令,可那些多年隨性的六國遺民,也能接受嗎?

若商君之道,真是利國利民之道,定會千秋萬載被萬民奉行而不舍丟棄,又豈會因自己一人身死而天下大亂?

罷了,既然商君變秦國祖先之法而得強國,漢朝君王變商君之法而得安定,待日後,天下定於大秦,寡人亦未嘗不能再次變法…

他以一手抱好明赫,伸出另一隻手撫摸著扶蘇的腦袋,輕聲承諾道,“待大秦滅了六國,便無須再耗費如此多軍糧,屆時,寡人會為庶民減去部分稅賦。”

扶蘇和明赫聞言,眼睛都倏地亮了起來。

...

當君王的五馬金車抵達華陽宮時,早有侍從恭敬迎上來,有人忙著搬運君王帶的禮物,有人將他們一路引到主殿之中。

明赫是第一次來此處,他乖乖趴在嬴政懷中,細細打量著眼前這座占地極大的宮殿,走道之間皆鋪滿青石地磚,殿中擺設無一處不精巧華美,其規格比扶蘇的東殿還要勝上許多,可見這位華陽太後在秦國,確實地位超然。

前些日子,嬴政便命五黑為宮中各處打造高腳桌椅,將坐席桌案全部撤掉,除了章台宮以外,最早換上桌椅的便是華陽宮,此時他正抱著明赫坐在花梨木寬椅上等候。

金光閃閃的青銅鳳鳥銜珠香爐裡,一縷縷帶著甜味的幽香嫋嫋隨著青絲四處擴散,明赫聞到鼻間卻覺得有些煩膩,接連“阿秋”“阿秋”打了幾個噴嚏。

原本正襟危坐的扶蘇急忙跳下座椅,來到嬴政身前,像小大人一樣摸完明赫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長舒一口氣,“還好沒受涼。奇怪,小九他從來不打噴嚏的,這是怎麼了?”

這時,宮人扶著華陽太後從內間走出,嬴政忙把明赫交給扶蘇,親自上前攙扶她到主位坐下,滿臉關切道,“朝中諸事繁雜,吾已半月未能前來請安,祖母近日身子可好些了?”

明細忙睜大眼睛細細打量著華陽太後,隻見她約摸四十多歲,長相大氣又溫婉,年輕時應該是極美的古典女子,可她眼下麵色十分蒼白,而蒼白中,卻夾雜著一絲不正常的紅色,看著很虛弱。

華陽太後就著嬴政的攙扶慢慢坐下,語氣嗔怪道,“政兒,你如今跟從前不一樣了,眼下要管著偌大一個秦國,安能如尋常兒孫那般日日來請安?再者,你差夏無且隔三差五的來診療,藥材流水般送來,本宮又怎不知你的心意?如今呐,隻不過一日比一日困倦,倒也說不上甚大病,你切莫再心憂。”

說著,她又抬頭和藹看向扶蘇手中的明赫,笑著問道,“這便是扶蘇抱回宮那孩子嗎?長得真好,一看便知有福氣。”

扶蘇忙抱著明赫起身行禮,高興道,“回曾祖母,阿弟叫明赫,是父王給他起的名字,不過我們都喊他小九,小九確實極有福氣呢!”

華陽太後笑著點點頭,朝宮人招招手,“你去,將我為小九備下的見麵禮取來。”

“喏。”

明赫聞言,兩隻眼睛頓時變得亮晶晶的,暗道,“見麵禮誒,我的小金庫又可以進賬了,會是我想象中的那種禮物嗎?嘿嘿。”

扶蘇不由得暗暗好奇,小九想要的是哪種禮物呢?

華陽太後見他這般機靈活潑,心中喜愛不已,不免想抱上一抱,不過剛伸出手又放了下來,笑對嬴政解釋道,“本宮眼下雖不是大病,到底怕過了病氣給這孩子,今日就不抱他了,不過本宮瞧著,這孩子著實伶俐,十分惹人憐愛。”

嬴政笑得十分溫和,“祖母仁善,自然看明赫樣樣都好。”

華陽太後摸著寬椅特製的扶手,感歎道,“你讓五黑送來這奇形怪狀的椅子,甚好。雖說垂足而坐無異於鄉野村夫,萬分於禮不合,可本宮眼下老了,往日正坐起身之時常有眩暈之感,如今坐此椅倒覺十分合適。”

說完,她又忍不住回憶往事感慨道,“當年,他們暗中嘲笑本宮樣樣都有,偏偏生不出孩子…不料到了最後,本宮有了政兒,卻成了世間最有福氣之人。”

嬴政聞言,心頭泛起一絲微不可察的酸澀,勸道,“祖母,無須耗費心神糾結舊事,您用著舒適便足矣,待吾回頭將...”

話音未落,明赫忍不住又打了幾個連環噴嚏,嬴政快步朝他走來,扶蘇急忙把繈褓又裹緊了一些,擔憂道,“該不會真在路上受寒了吧?”

嬴政接過明赫,仔細檢查他的繈褓有沒有漏風,鬆了一口氣道,“應並未受寒。”

華陽太後急忙傾身道,“孩子太小,萬事需謹慎,不如召個醫士來看看…”

嬴政低頭觀察明赫,見他又恢複了笑嘻嘻的模樣,精神頭看著也很好,遂抬首道,“祖母不必擔憂,待回宮後,吾再召夏無且為他查看。”

這時,宮人端來一個雕花精美的木盤,傾身舉到華陽太後身前,隻見她從木盤裡,取出一塊光澤瑩潤剔透的魚紋玉佩,輕輕遞給嬴政,笑道,

“這是本宮出嫁之時父親特意從楚國尋來的美玉,又以香為禮請少司命驅過邪,眼下送給這孩子倒也相配。”

這便是極貴重的見麵禮了。

嬴政致謝後將玉佩塞到明赫繈褓裡,卻聽懷中小人正在暗自嘀咕,“咦,我怎麼總覺得…這香味好像有點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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