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 25 章 一片奇怪的瓦當(1 / 2)

第25章

第二日早朝過後, 嬴政剛打發走幾位留下來議事的大臣,白發蒼蒼的大巫師便來求見,他急忙命人去宮門迎進來。

大巫師一邁進章台宮, 便取出昨日蒙恬送去讓他甄彆的香料, 麵色凝重。

嬴政心中不由得一沉, 沉吟道, “大巫,香料可確有異常之處?”

大巫師應了一聲“是”, 細細在香料中挑出一截截翠綠的纖細枝杆, 雙手呈給嬴政, 壓低聲音解釋道,

“王上,此物也難怪夏無且等醫士查不出問題...老臣少時隨父拜師於楚國大巫, 因楚人慣用花草香物之故,便順勢跟楚巫學了分辨之法..此乃君影草之梗杆,此花通體雪白無暇, 氣若懸蘭甜香, 卻花枝根葉皆有劇毒,它本不該出現於香料之中, 卻因楚國後宮爭鬥不斷,遂命楚巫以之與各種香草相混,炮製成殺人於無形之利器..”

頓了頓, 他又皺起蒼老如鬆樹皮的眉頭,慢慢回憶道,“可老臣記得,當日楚巫曾提過,此毒要發揮作用, 還需搭配一物做引子..可惜年歲著實太過久遠,我大秦鹹陽宮中,又從未出現此等醃臢之事...是以,請王上恕罪,老臣確實已記不起來...”

說著便要拜身請罪,嬴政忙扶他起來,鄭重道,“大巫能識出此物,已助我秦國多矣,勿要多禮!”

大巫師的話,讓他心頭閃過一絲怪異之感,隻覺眼前迷霧重重。

原本,昨日通過明赫的心聲,再結合探子傳回的災星之言,他已推測出,明赫確實是趙王宮中誕下的那名嬰孩,趙國人為轉移災禍,才設計將明赫送來了秦國。

可若果真如此,趙國人既想讓他來禍害秦國,卻又在途中下毒殺他,這般自相矛盾是何故?

再者,扶蘇母親的香料是離夫人所贈,線索本該在趙國,為何此毒卻產自楚國?

離夫人為何要殺楚夫人和華陽太後?她又是從何處得到的此物?

大巫師拜彆後,嬴政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親自前往宜春行宮一趟,他見殿外蒼穹之上烏雲密布,本不欲攜兩個小崽同行。

怎奈明赫抓狂的心聲,一直喋喋不休回響在他耳中,“啊啊啊我要瘋了,大大為什麼要去看胡亥那壞東西啊!為什麼不帶上我啊?胡亥明明沒我可愛,而且他還很壞...難道大大是想找胡亥的母親約會?怪不得後世有人說,胡亥母親是始皇大大最寵愛的妃嬪..大大啊,求您換個約會對象吧,胡亥可是害大秦二世而亡的孽障啊..不行,我得找個時機把這消息托夢給大大,絕不能讓他把胡亥放出來...”

昨晚在章台宮與嬴政長談半宿的扶蘇,自然知曉父王此去所為何事,他耐心安撫著明赫,承諾待會自己溫習完課業,就帶他去找將閭玩。

他聽著明赫的心聲暗暗想著:後人怎有此等傳言,稱離夫人是父王最寵愛的女子?但是,闔宮上下誰人不知,父王最寵愛的,分明是章台宮高桌前堆積如山的竹簡...

嬴政剛從偏殿更衣出來,就見明赫仰起小腦袋朝自己望來,奶娃娃癟著小嘴要哭不哭的模樣,惹人憐惜不已。

偏生他心頭還在碎碎念個不停,“我嬴明赫的今天是被父王拋棄的一天,我被胡亥奪走了父愛,再也不會愛了嗚嗚嗚...”

嬴政暗暗歎了一口氣,小家夥來此人間門一趟。本就受夠苦難,寡人豈能讓他傷心?

這麼想著,他便疾步走來,從扶蘇手中接過明赫,輕輕摸了摸他的小臉蛋,有點涼。

他轉身吩咐道,“蒙恬,讓人為扶蘇和明赫各取一件厚氅來,寡人帶他們一同前去。”

“喏。”蒙恬欣喜不已,有了長公子和九公子同去,王上定不會被那對慣愛欺負人的母子哭得心軟。

咦,這一刻他竟覺得,王上懷中的小妖精也是有些用處的嘛。

明赫聞言馬上轉憂為喜,急忙笑嘻嘻撐起腦袋,叭唧叭唧在嬴政臉上啵.啵.啵個不停,心中雀躍歡喜道,“好開心!父王果然最愛我和扶蘇!我愛帥氣的父王!小寶寶又可以出門玩了,噢耶...”

蒙恬急忙悄悄瞥了一眼嬴政,見他麵上帶著慈愛的微笑,又悄悄看了一眼扶蘇,麵上也帶著高興的笑容!

他無語地低下了頭,暗暗發愁,這小崽子,一天天的比李廷尉還會拍馬屁!

宜春行宮位於鹹陽城以北二十裡處,是一種依山傍水而建的王族宮苑,占地極廣,彆有一番後世富人追求的清幽適然之野趣。

今年秦川大地的冬日雖也極冷,但跟往年比起又更溫暖了幾分,至今尚未落下第一場雪。

是以,此時的行宮園囿之中,有紅梅正迎著寒風傲然綻放,散發出陣陣清冽幽香。

後世常有人誤會,認為春秋時期還沒出現梅花,其實早在殷商之時,就留下關於梅的記載,“若做和羹,爾惟鹽梅”,在距離現代文明太過遙遠的奴隸時代,人們樸素地將野生梅樹移植栽種,為的不是觀賞它美麗的花朵,而是為了摘梅果以充饑。(1)

而到了生產力逐漸提升的春秋戰國時期,終於有貴族階層將目光看向梅樹的花朵——據說當年楚頃襄王出遊雲夢澤之時,便被野外幾株梅樹上灼灼其華的花朵,迷得流連忘返。(2)

於是這一時期,不少貴族都將梅樹移植到私家園囿之中,作為觀賞之花。

行宮一角僻靜的宮苑之中,青銅爐中的炭火將殿內烘得十分溫暖,離夫人抱著胡亥跪坐在案前,聽著窗外的風聲與殿內燒炭的劈啪聲接連響起,幽幽歎了一口氣。

胡亥不耐煩地瞪她一眼,啪地朝她臉上打了一巴掌,胡亂拍打踢著腿喊道,“都怪你,都怪你!害我不能回宮見我父王!我要回望夷宮!我要找祖母,祖母快來救我...”

離夫人並未氣惱,反倒柔聲安撫道,“亥兒勿要擔心,你祖母定會設法救我們回宮的,彆怕,阿母在呢...”

說著,輕輕將臉貼在胡亥的腦袋上,哪知胡亥粗暴地一把推開她的臉,“你去,你快去求父王!我今日便要回宮!”

離夫人依然溫柔地摸著他的腦袋,看著窗外喃喃道,“彆急,兒亥彆急,今年的梅花比往年開得更早了些,想來定是天象有異,未嘗不是有利於我們...”

她一貫將胡亥看得比眼珠子還重,任他予取予求,便是胡亥打罵她,她亦不會如尋常母親那般氣惱,反倒覺得這是兒子與她最為親近的表現。

這時,殿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有力的腳步聲,似乎...離此殿越來越近了。

離夫人側耳細細聽了聽,眼中頓時閃過一絲驚喜亮光,這整齊劃一的步伐,並非昨日新來的尋常侍衛,而是宮中衛尉的腳步聲,是王上,定是王上想念胡亥了!

她急忙取過一旁的四山紋銅鏡,攏了攏方才被胡亥拍亂的頭發,抱著他匆匆往左側殿門口走去。

走到一半,殿門被人從外推開,一陣寒氣卷著風聲朝殿內撲來,她急忙將胡亥抱得更緊了些,期待地抬眼望去,見一隊腰佩長劍的衛尉軍守在殿外丹墀之上,披著玄色大氅的年輕君王踏進殿來。

他的身姿颯然倜儻,他的麵龐英粹沉雅,他的雄心淩雲萬裡,他的胸懷包羅四海,他或將踏平六國成為天下共主。

哼,可偏偏...

不過瞬息之間門她便生出這許多遐思,急忙掩飾眼中的閃過的厲色,胡亥卻在她懷中驚喜喊道,“父王!父王您是想孩兒了嗎?父王快抱抱我!”

嬴政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頭,並未停下腳步,一手抱著明赫,一手牽著扶蘇朝殿內走去,明赫緊緊摟住他的脖子,仰起頭對他一通亂啃,啃完回頭笑眯眯看著胡亥。

胡亥哇地一聲哭了出來,離夫人抱著胡亥亦步亦趨走在後頭,眸光幽幽看向明赫,眼中一抹殺機轉瞬即逝。

由於此番懲戒胡亥母子的緣故,此殿之中並未配備高桌高椅,蒙恬為君王擺好座席後,識趣地關上殿門守在了外麵。

胡亥從離夫人懷中掙紮下地,一改方才與母親獨處時的囂張氣焰,邊哭邊細聲細氣哀求道,“父王,孩兒真的已知錯了,我往後定不會再欺負新阿弟,求父王原諒我好麼?孩兒在此處日日皆是十分想念父王...”

嬴政抱著明赫跪坐於案前,靜靜看著他,並不說話。

離夫人忙俯身跪於地磚之上,哀泣道,“王上,胡亥年幼無知,稚子頑皮難免有犯錯的時候,請您寬恕他這回吧!”

扶蘇盯著她的後背,眼中早已盛滿快放不下的憤怒和哀傷,藏在案下的手和腿在止不住地發抖,連牙齒也在一個勁地咯吱咯吱打著顫。

胡亥急忙上前扶起離夫人,儼然一副懂事的小大人模樣,“阿母快快請起哦,一切皆是孩兒之錯,反是連累了阿母...”

離夫人感動得急忙探起身子一把摟住他,仰頭看向嬴政,哭得梨花帶雨,“王上,此處天寒地凍,胡亥還這般小,求求您將他帶回宮中,妾願獨自在此替他贖罪...”

明赫死死盯住她,心中燃起怒火滔天,“是啊,胡亥如今還小,正好可以趁早死個乾脆,不然,將來宮中的嬪妃和孩子,還有秦國的江山全會被他毀掉...好恨呐!”

嬴政冷眼看著他們母子的表演,隻覺得眼前一切是如此荒謬不堪,若未親眼窺見神畫之預言,他恐怕至死都猜不到,這個素日在他麵前最會撒潑討巧的兒子,原來如此擅長偽裝。

上月,他讓蒙恬派人調查後宮之事,雖暫未查出姬嬪之異常,卻獲知一個意外消息:胡亥在望夷宮之時,經常對其生母大吼大叫,毫無孝悌之心。

而自己在場之時,他便會如眼下這般,展現出純真和懂事,恐怕那日他會宴會失態,也是明赫的出現讓他惱羞成怒,一時失控才會顯露本性吧?畢竟,作為宮中最小的孩子,兄弟姐妹們慣常都是讓著他的...

他眼中漸漸泛起更冰涼的冷意,如今,寡人既與他再無父子親情羈絆,又豈會再被這蠢貨迷惑?

忽而他就笑了,溫聲道,“胡亥,寡人若立你為秦國太子,你可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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