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6 章(2 / 2)

正值走投無路之時,他來到世人眼中的蠻夷秦國,經過一番謀劃後,順利得到秦相範雎的接見,後來又得範雎請辭讓賢、推舉為相——雖然,他知道自己空降高位,恐得罪太多人將招來橫禍,很快便辭去了秦相之職,但秦王仍封他以爵位,讓他此生再不必顛沛流離擔憂生計。

燕地多遊俠,燕人重義氣,蔡澤蒙受秦王知遇之恩,豈能不感激涕零?

是以,昌平君這話,在他看來根本不是一個臣子該說之言!

雖則,昌平君亦是半個秦國王室之人,名義上亦是王上之表叔,但他以臣子身份,在同僚麵前自視為王上之尊長而非議君王,真乃小人之舉。

綱成君暗暗思忖著,此人早年可不似這般得意忘形,許久未見,變化頗大啊...

但他麵上仍是笑眯眯道,“不知昌平君可有收獲?”

昌平君心中飛快盤算著,一時不知究竟該不該將魏國獻的輿圖拿出來。

他接到任務時雖疑慮萬分,卻仍在路上派人送出急信,讓燕楚兩國皆獻城以麻痹嬴政。

畢竟,那位年輕的強秦君王,自五年前罷免呂不韋後,心思便愈發深沉,舉止間竟有勝過其祖父之手腕與風采。便是他,如今亦再難摸透君王之所思。

譬如上回,他猜到嬴政會為了扶蘇而收留那災星,卻未猜到,嬴政竟會那般喜愛那孩子。

又譬如這回,以嬴政素日之秉性,絕不會提出“空口要城池”之荒唐要求。

但昌平君此人遇事總喜歡多想上幾分——自古以來,世間由英明轉昏聵之君王,不勝枚舉,若嬴政這兩年也因獨攬大權而膨脹改變,亦非不可能之事...

所以,他願意迎合嬴政的虛榮心,更願以利引誘嬴政繼續膨脹,直到他如齊桓公那般徹底失去理智...

孰料,此番獻城之事,非但魏王反複無常,那頭的燕楚國君亦出爾反爾,生生將他的計劃打亂,以致此刻陷入兩難之地——如今人出使,隻他一人帶回城池,著實有些顯眼,難免令人生疑;然則,若人皆未帶回城池,他又擔心嬴政一怒之下,下令立即攻打其中任一國。

如今燕魏兩軍皆無頂梁大將,若直麵強大的秦軍,並無幾分招架之力。而楚國雖有項燕,但在此時開戰並非良機,隻會消耗楚國數年之積累,百弊無利。

便是今日之列國再聯手,無論是士氣還是糧草物資,亦扛不住強秦之壓,何況,如今諸侯們各自打著如意算盤,恐怕,並無人肯如從前那般聯手抗秦...

而眼下,秦國若要再次整軍出擊,讓秦軍繼續與趙國李牧之軍持久膠著消耗力量,對楚國而言,是最能坐收漁翁之利的上上之策。

打定主意後,他麵上的笑意更謙遜了幾分,從身旁取出輿圖印璽等物傳給二人觀看,溫聲道,“吾此番前去魏國,倒是比二位僥幸許多,那魏王沉迷煉丹修仙,其太子甚喜獒犬,吾便命人尋來許多丹藥和獒犬,將這父子二人籠絡得十分歡喜,加之少許威逼利誘,便得到這陽武邑。”

昌文君詫異地舉著印璽翻來覆去看,口中稱讚個不停,“昌平君此番竟能不負王命,真拿到魏國之城,實乃舉世無雙之大才也,某自愧不如!”

綱成君亦點頭,拱手讚道,“老夫原以為此番任務絕不能完成,不過是消耗些時日,戲耍一番諸侯,為他們添上幾分堵...未料昌平君之才堪比張儀,竟真能要到城池,實在是可喜可賀啊!“

他心中卻冷笑不止,昌平君果然有問題!

前些時日,王上打發他們前去各國空口討城,他百般揣測,亦看不明白此計究竟目的何在。

王上年輕有為,絕非昏庸之君,豈會不知:縱使六國之君再昏聵無能,也絕不可能無緣無故給秦國獻城!千百年來,城池皆靠千軍萬馬踏血踩屍奪得,絕不是以口舌之利便能輕易得到的。

便是張儀口燦若蓮,以六裡之地充做六百裡詐得楚懷王簽訂盟約,此事亦為後來五國聯軍攻秦埋下隱患。

而昌平君縱橫之才,遠在張儀之下,魏王豈能這般輕易給了他一座城?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待人來到章台宮時,完成課業的扶蘇正抱著明赫坐在一旁,兩小隻都乖巧安靜地看父王批閱奏章。

嬴政見昌平君人歸來,忙從高桌案前起身親自迎接,開口便問,“諸卿可將城池要來了?”

綱成君尷尬指了指衛尉扛進殿的黃金,滿臉愧色道,“請王上恕罪,老臣此番使燕,隻得燕王贈這黃金千兩,臣每每談起城池之事,燕王便顧左右而言其他,故而...臣實在有負王上的信任呐!”

昌文君忙跟著指了指身旁的幾袋奇珍異寶,拜道,“請王上恕臣無能!此番臣前往楚國討要城池,楚王支支吾吾並不肯答複,一日臣回驛館之時,竟有刺客前來謀殺...幸好楚王派侍衛將臣救下...臣不敢再空耗時日,便告辭歸來,這些珍寶乃臨彆之時楚王所贈...但城池...”

城池肯定是沒有的!

昌文君心裡苦哇,他因體弱,本已告老回封邑含飴弄孫,哪知王上前些日子派人來請他進宮,說他是楚國人,正好此番可出使一趟楚國,幫秦國要座城池回來!

天爺啊,這事想都不用想,任秦國再強大,楚國也絕不可能憑著自己一個羋氏宗親的身份和一張嘴,便白白拿座城池送他吧?

但他是臣子,豈敢開口罵王上異想天開、白日做夢不成?

那幾日他過得實在提心吊膽,翻來覆去回想自己究竟何處惹了王上不悅,直到出城之時,恰遇綱成君與昌平君,一打聽才知曉,他二人也接到了同樣的任務。

還彆說,知道自己並非獨一份領此“殊遇”之人,他反倒放下心來。

嬴政隨意瞥了一眼那些財物,冷聲道,“如此說來,楚王與燕王竟敢公然藐視寡人!”

綱成君快速瞥了一眼嬴政的麵色,忙附和道,“王上所言極是!我大秦肯問他們要城池,乃是給他們莫大的顏麵,此二君如此不識好歹,實在可惡!”

昌文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可..為何我覺得人家不肯給,才是人之常情呐。

奇怪,記憶中王上並非貪圖小利之人,為何如今卻這般...

昌平君在一旁靜靜聽了幾句,笑勸道,“王上請息怒,二位大人亦是運道不佳,遇上的君王比不得魏王昏庸,臣倒是為大王要來一座城池..”

說著,他取出輿圖和印璽等物交付與嬴政。

嬴政接過看了看,這才暢快笑道,“昌平君之於寡人,不啻於張儀之於惠文王,君實乃我大秦朝中第一人也!”

扶蘇悄悄抬頭,看向正與父親言笑晏晏的昌平君,眼中有悲傷,有憤怒,還有失落和釋懷。

父王前些日子便細細同他解釋過,此番讓位大臣出使國、行空口討城之事,本就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當年白起領軍南征北戰,死了那麼多秦卒,踏平那麼多屍骨,才千辛萬苦奪下一座座城池。

諸國若無好處可拿,又無火燒眉毛之存亡危急,怎肯輕易獻出城池?

而昌平君帶回城池,即意味著,魏王認為,他能拿回比此刻獻出一座城更多的東西,那是何物?

扶蘇首先想到的,便是明赫那日心聲所言:“李信帶著二十萬大軍腹背受敵”。

昌平君領著秦國的俸祿爵位,享受著父王的信任尊重,所謀的,果然是我大秦數百年之基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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