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 59 章 魏王的買煤大業(修)(2 / 2)

所以,這些趙魏百姓來到秦國後,無比珍惜這放開膀子種地的機會,恨不得通宵達旦地把力氣全使在荒地上,就盼著多墾些地,便能多留點糧,讓全家能吃上幾口飽飯。

而現在,魏王竟然為了煉丹之事,全然不顧百姓死活,將稅賦加至九成,生生打斷了他們的美夢!

俗話說窮則思變,也是到了這再活不下去的一刻,這些在秦國生活數月的趙魏之民,終於不想再為顧及母國顏麵而自欺欺人——他們在本國素來聽聞的“寧做六國犬,不為秦國人”這說法,是多麼的可笑。

秦法雖嚴苛,但秦國各鄉裡之官吏,亦要小心翼翼遵循這嚴苛之秦法行事,一切獎賞皆有律法為據,全不似趙魏官吏那般橫行霸道;

秦法雖嚴苛,但秦國除卻律法明言的稅賦,君王再不會隨意加征,是以,秦人再苦,也沒苦到如趙魏之民那般吃樹皮的地步;

更令他們羨慕的是,那個在趙魏被傳成殺人魔頭的可怕秦王,竟會關心他的子民如何度過嚴冬,他們在母國聽都沒聽過的火炕,在秦國竟由官府出錢,家家戶戶都配上了!

更彆提秦國挖五十石煤,便可得一石的獎勵政策,他們初聞之時,根本無人肯信——普天之下,哪有庶民乾活還能得賞錢的?

直到忙完春耕,有些蠢蠢欲動的趙魏之民不信邪,親自跑去煤場挖煤,拿到獎勵換來的300錢後,這事才借由他們的口,讓這些趙魏百姓徹底信了。

這般對比下來,比起仍在猶豫的趙人,許多魏人已經達成了心照不宣的共識——秦王心善,秋收後若能設法留在秦國,往後便是秦人了,想來也能分到百畝之地,再不必憂心往後的日子。

雖然他們今歲在秦國耕的土地多,再加上秦王的獎勵,即便最後隻能分得一成糧食,亦能勉強支撐著度過來年。

可魏王心狠,若往後再將九成之稅變成常態,僅憑魏國那點土地,他們隻怕要活活餓死。

這樣想時,魏民們心頭因九成稅賦而升起的憤怒,便又悄悄消退了下去,至少,比起那些仍留在魏國那虎穴的親戚鄰人,他們該慶幸自己此刻身在秦國。

另一邊,遠在大梁喜迎黑煤到來的魏王,完全不知他送去秦國的子民,已悄悄變了心。

此刻,魏王正穿著一身織金大紅寬袍,跪坐於大殿之中,認真聆聽張天師“以無根石火煉長生之丹”的暢言,聽到精彩處,還親自起身為天師斟了一尊酒,痛快!

趁張天師舉尊喝酒之時,魏王急忙虔誠地問道,“天師,不知這一顆長生之丹,需以多少石黑煤才可煉成?”

一派仙風道骨的張天師慢慢放下酒尊,一臉正氣道,“王上,長生之道乃與天奪壽,煉製此丹,需耗費泰半之火力與天道爭奪氣機,隻有待這無根之火,徹底戰勝天雷之劫,方能煉出一顆長生之丹,故而據老夫初步估算,至少要用到這個數。”

說著,他伸出一個手掌,魏王大驚道,“竟要五百石之多?”

張天師聞言冷哼一聲,目不斜視道,“王上,若區區五百石黑煤便能成就長生不老之道,那這世間,豈非人人皆可逆天道而長生?”

魏王急忙賠笑道,“對對對,是寡人看差了,這長生之丹,當以五千石黑煤...”

話還沒說完,卻被張天師厲聲打斷道,“王上,老夫已窺見你不誠之心!若你隻肯出五千石黑石,老夫著實難為無米之炊,隻好就此拜彆!”

說著,便起身拂袖下座,正欲白衣翩然而去,卻被魏王一把拉住衣袍,苦苦哀求道,

“天師乃寡人平生所見之世外高人,煉丹之術堪稱出神入化,除了您,世間再無人能為寡人煉製出長生藥!如今秦國已運來黑煤一萬石,請天師看在寡人一片赤誠之心,勿棄我而去呀!”

他先前服用張天師煉製的丹藥,好幾回都有飄飄欲仙之感,恍惚離飛升隻有一步之遙,故而萬分信任對方。

張天師頓下腳步,眼中有精光閃過,片刻後才悠悠歎了一口氣,回頭嗔怒道,“也罷,你我能於山澤間相遇,本就是天道讓老夫來助魏王成就大業的。但要成功煉出一顆長生之丹,不但要黑煤五萬石為君方,還需同是無根之火的黃金一萬斤為佐方,不知王上可舍得?”

魏王心中一顫,五..五萬石黑煤,還有黃金萬斤?但他轉念一想,成大事者不惜小費,便忍著心頭的肉痛,連聲道,“全憑天師安排,寡人舍得,舍得!”

他先前一心求飛升之道,頗有幾分不問世事的瀟灑,故而將國中許多事都交與太子打理。

但自從知曉黑煤可煉出長生之藥後,便重新燃起對權勢的渴望,心中自有一番成算——

昔年趙武靈王是何等英姿不俗,施行胡服騎射的趙國,一躍成為東方強國,但他離世不過短短數十年,趙國便慘遭長平之巨敗,從此成了落水的無毛雞。

而他魏國之先祖,當年又何嘗不是率先啟用李俚變法,魏國橫掃中原,何其威風凜凜,到了後來曆經幾任平庸君王後,不也敗落至如今之模樣麼?

是以,列國之盛衰,不過與君王之賢昏息息相關耳!

他自忖,以自己的智謀和魏國如今的實力,無論是秦國繼續稱霸中原,還是被趙國以災星之計取而代之,魏國皆占不到多大便宜。

可若他能活到六國之王儘數薨逝呢?能活到六國儘是廢物兒孫之時呢?

到時,閱人曆事無數的他,便可輕而易舉擊敗那些庸俗之輩,這中原大地之上,唯有魏國可儘情馳騁,列國,不過是他任意攫取之寶庫罷了!

與來日不可估量的收獲比起來,眼下這點投入又算得了什麼?他隻盼著那些賤民莫在秦國偷懶,能多墾些土地,來多換些煤石。

張天師笑著讚了一句“孺子可教也”,便以要煉丹為由翩然離去,走到殿外,卻碰見太子魏假攙扶著一白發蒼蒼之老者走來。

自從他提出以秦地九成之糧、為魏王換取煉丹之煤一計後,便被魏假視作眼中釘,二人近日暗中屢有交鋒。

張天師瞥了一眼魏假憤恨的臉色,傲然自矜地笑了笑,繼續昂首闊步往前走去。

可惜呀,你不過是魏王可有可無的太子,而本座,是魏王奉為上賓的天師。

魏假恨恨盯著對方的背影,恨不得將署中獒犬儘數放出,暢快連骨咽下這騙子!

他這般憤怒,自然也是有原因的,當日秦王朝魏國借人之時,是他一力勸服魏王應下此事,當日魏王還親口允諾,屆時會拿出半數之收成,前往烏孫國給他的獒犬換牛犢。

如今,因這騙子一顆虛無縹緲的長生之藥,他的父王竟出爾反爾!

想到這裡,魏假的心更是痛得滴血:若按九成之糧來征稅,我的心肝獒犬們,可以多得到多少新鮮美味的牛犢啊!

一旁的唐雎不動聲色打量著他的神色,如何猜不到太子麵上之悲色,乃是為了娛人署那些獒犬而流露,並非是為魏國之民。

便是他如今勸自己走這一趟,也是為了替那些畜生爭口糧...

想到這裡,親眼看著魏國由盛轉衰的唐雎不由暗歎一聲:老夫雖知如此,卻不能不來,若再任王上這般肆意胡為,與魏國離心的,恐不止秦地那一萬之民。

待魏王見魏假扶著唐雎進來時,麵上露出笑意,欣喜道,“唐公今日怎的進宮來了?”

說著,便親自下殿來將他扶到席間坐下。

整個魏國,無人不敬佩這位沒有官職、也沒有爵位的老人,因為他曾拯救魏國於危難之間。

前幾年齊楚聯軍悍然伐魏,眼看魏國不保之際,是唐雎不顧高齡隻身赴秦,以精妙的辯才說服秦昭襄王出兵相助,解了魏國這趟大危。(2)

唐雎與君王相對而坐,單刀直入道,“王上,臣此番不請自來,是想詢問一下,您找秦國以九成之糧換煤一事,可是真的?”

魏王一怔,“原是為這點小事,何至於勞煩您從郊外趕來?”

唐雎的目光漸漸變得嚴肅起來,再次問道,“如此說來,王上果然以此為條件,才換來大梁這萬石之黑煤?”

魏王忙解釋道,“寡人也不想出此下策,奈何我魏國實在尋不到那煤石...”

唐雎長歎一口氣,“王上欲找秦國買多少黑煤?”

魏王伸出五指,“不多,隻需五萬石。”

魏假一聽,簡直要氣瘋了,五萬石!

以三十石黍米之高價,要換如此多黑煤,便要搭上一百五十萬石黍米。

一萬庶民即便不吃不喝地開荒,也種不出這麼多糧食來,這意味著,魏國還得倒從國庫往外掏糧食買煤!

他急得一直以眼色暗示唐雎,卻見唐雎不慌不忙撫須問道,“如此說來,王上是想效仿秦王,為百姓造火炕發煤石了?”

魏王瞳孔猛地一縮,不滿道,“唐公此言詫異,寡人何至於如此昏聵糟蹋國庫銀糧?”

唐雎目光如寒月一般射向他,“哦,王上認為,秦王此舉乃昏君所為?”

魏王自信笑道,“以自古先賢之治國方略而言,國之大者,唯戎與祀,君王又豈能在庶民身上揮金如土?唐公且放心,秦國氣數已儘,隻有我魏國才是最後的贏家。”

唐雎搖首道,“王上驟然加征稅賦至九成,必將引來舉國民心不安...”

魏王已看出對方今日登殿之意,擔心他長篇大論,邊冷冷看了一眼魏假,邊起身笑道,

“唐公啊,您為我魏國操勞了一生,如今年事已高,正當含飴弄孫之時,寡人不敢再以國事擾您清閒,請公放心,寡人自有妙計,定能一舉扭轉魏國之困局,眼下以九成之糧換煤,不過暫且讓百姓苦上一年,隻需稍稍忍一忍便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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