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其八·北梁行(肆拾)(1 / 2)

淩淩波光照映在兩人蒼白的麵孔上,似是水族箱中隨處可見的,由光線折射造成的光斑水紋。大大小小的海魚在玻璃箱中滑行遊走,將它們或是呆滯或者活潑的滑稽模樣展示在人類麵前。

隻不過這次,被關在玻璃箱內的,是人類。

散發著柔和光線的透明屏障靜靜地封住下層國庫的出口。它狀似一個半球體薄膜,一個漂亮而脆弱的肥皂泡泡,在它營造的光怪陸離中,將精疲力儘的兩人鎖在了業火肆虐的人間地獄之中。

“怎麼會這樣?”皇後聲音嘶啞:“我明明隻在門上設置了禁製咳咳!咳!”

在方才過於激烈的一波三折之下,她忍不住捂著嘴重重地咳嗽起來:“咳咳……這到底是……咳……到底是怎麼回事?!”

師尊扶著牆,慢慢站直了身體。他不死心地走到透明屏障前,伸手去觸碰那片波光。屏障入手的觸感微涼,沒有靈力反彈,宛如一層玻璃一般,但……

“必須……至少,要用無極劍再揮出一次剛剛那種程度的攻擊,才能打破這個屏障。”師尊咬牙道,握著無極劍的右手死死握緊:“可我現在剩下的靈力……”

“根本不夠剛剛攻擊的十分之一,對嗎?”

一個低沉的男聲在不遠處響起,聲音帶著幾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師尊猛地抬眸,眸光森寒地望向聲源處,隻見不久前在地下國庫中憑空消失的白袍人不知何時又出現在了透明屏障外,正站在幾米開外與他們遙遙相對。

師尊猛地一錘麵前的屏障,低吼道:“這是你設置的?”

白袍人不可置否的點了點頭。

“你這是想活活燒死我們嗎!”師尊對他嘶吼道:“如果這是你對我個人的報複,那好,衝我一個人來!牽連其他人算什麼!”

“報複?”白袍人聞言發出一聲輕笑,隨後緩緩道:“無極,你似乎誤解了什麼。你我之間並無私人恩怨,若說唯一的利害衝突,那便是‘無極仙尊’這個角色在我看來,必須消失。”

師尊瞳孔一縮:“你是穿越者?!”

白袍人沒有作答。他邁腿走來,慢慢靠近透明屏障,在與師尊一步距離的時候站定,隨後緩緩抬起頭,露出了兜帽之下的麵孔。

那是一張黑色的全臉麵具,描繪著一副留著金色小胡子的男人麵孔。麵具上的眼睛細細眯起,大大咧開的嘴角勾出一個詭異的微笑。

師尊愣怔片刻,隨後忍不住道:“這不是V字仇殺隊的麵具嗎?”

“……這不重要。”

“還是黑色的人臉?你買的這是盜版嗎?”

“無極,”白袍人直接打斷他,冷冷道:“門外的這第二層屏障,是專門為了防止你粗魯地破門而出而準備的。沒想到真的用上了。”

師尊頓時沉下臉色。

“本來,你隻要選擇靈力滅火就萬事大吉了。”白袍人聲音輕柔道:“火全部消滅之後,我會親自為你打開國庫大門,也不會設下第二道屏障。”

“……”

“明明你隻要拋棄掉那些不屬於你的修為,就可以達成一個合家歡的結局的。”他微微搖頭,歎息道:“真可惜啊,人類終究是貪婪地想要更多。”

“你到底是誰?”師尊死死地盯著那張笑臉麵具,質問道:“同是穿越者,為什麼要和我,和無極仙尊過不去!毀掉我的修為,你難道……”是要破壞這本書的劇情嗎?

“比起這個,”白袍人道:“你現在更應該關注的是皇後殿下的狀況。”

師尊這才意識到皇後已經許久沒有出聲。他猛地回頭,看見了倒在樓梯上已然昏迷不醒的女人。她的深紅宮裝在樓梯上散開,唯有破浪琴依舊緊緊地抱在懷裡。

師尊迅速張開靈力屏障,那些差一點就能觸碰到皇後皮膚的紫火這才不情不願地向後退去。

見師尊將皇後護在懷裡為她傳送靈力,白袍人不緊不慢地開口道:“墮仙植體,靈骨儘毀,她本就身體不好,現如今又是消耗靈力,又是被烈火追逐,她撐不住是當然的。”

“那你就放她出去!”半跪在地上的師尊怒吼道:“你討厭無極,那你把我殺了就好!不要牽連彆人!”

“我說過,我不殺人。”白袍人語氣淡淡。他蹲下身,與師尊平視:“但在我達到目的之前,皇後作為能夠左右你決定的籌碼,我不能把她放出去。”

師尊深吸一口氣,啞聲道:“你的目的是?”

“把你徹徹底底變成一個沒有修為的凡人。”白袍人輕聲道:“為此,我需要你耗儘身上所有的靈力,去滅掉下層國庫的異火。”

“不可能!”師尊喊道:“若是方才也就罷了!現在就算是我榨乾靈力也不可能滅掉所有的異火!”

“我知道,所以我已經為你滅掉了三分之二的異火。”對方淡淡道。師尊一驚,回頭看去,這才意識到不知什麼時候,火勢已經小了很多。

“剩下的三分之一就交給你自己解決了。”

“等等,開什麼玩笑?”師尊不可置信道:“三分之一?就算是三分之一也太……”

“彆得寸進尺。”白袍人冷冷道。他緩緩站起身,戴著黑色手套的雙手慢條斯理地撣了撣衣袍上的褶皺:“異火全部消失後,屏障就會自動解開。友情提醒,你最好快點從屏障裡麵出來,那位皇後殿下看上去需要儘快治療。”

師尊下意識握緊皇後冰涼的手,眸中一片暗沉。

此人清楚的知道他的身體狀況,摸清了他的靈力儲存,甚至極有可能清楚他傷口突然惡化,以及現在無法使用係統商城的原因。

若是此時屏障中隻有他自己一人,哪怕烈火灼燒,他也必然要嘗試破障而出。但白袍人特意將皇後也一同困在屏障內的這個決定……想必是清楚以他的性格,絕不可能致他人於不顧。

如此一來,擺在他麵前的就隻有一條路了。

師尊渾身緊繃著低下頭,低聲道:“我知道了,我會照做的。”

“早這樣不就好了嗎。”白袍人平淡地回答道。他剛想要再說些什麼,突然意識到什麼,抬起頭向上方望去,隻見原本固若金湯的上層國庫,其房頂居然被人從中間齊齊斬開!

深沉的夜色與潮濕的空氣透過房頂的縫隙探入屋內,白袍人仰頭觀察半晌,隨後不動聲色地看向師尊。

此人剛剛的一劍居然在破開門上的禁製之後,劍氣穿過第二道屏障,摧毀了上層國庫的屋頂。

要知道北梁的上層國庫也是被稱為銅牆鐵壁的存在,加固的房間不說,光是各個角度的禁製就足以防住築基期的修士的全力攻擊。而無極的劍氣居然能在被雙重屏障消耗後,依舊打爛這銅牆鐵壁……

如此劍道,難怪無極仙尊被稱為當今的天下第一。

他在麵具之後微微垂眸。對方在重傷狀態下都能打出威力如此巨大的一擊,若是全盛時期……必然是現在的他無法抗衡的存在。

果然,儘快將無極毀掉是正確的判斷。白袍人眸光暗暗沉沉。他看向已經開始用靈力滅火的的師尊,微微頷首道:“如此,在下還有要事在身,就先行告退了。”

“等等。”

白袍人轉頭看向師尊。他隻見那個銀發的男人緩緩抬眼,死死地盯著他的方向,聲音沙啞道:“我不管你接下來去做什麼,但是有一點給我記住,你必須離我的徒弟遠遠的。”

白袍人沉默片刻,隨後反問道:“我不從又怎樣呢?”

“無極,現在的你不過是一隻籠中鳥,就算出籠之後也隻會是一個不會飛的廢物。”

他聲音輕柔道:“你這是……在拿什麼來威脅我呢?”

話音落下,一片死寂。

片刻後,師尊發出了低低的笑聲。

白袍人盯著他,冷冷道:“笑什麼,我說錯了嗎?”

“不,”師尊低笑道:“你說的……很正確。”

“所以……”

“所以你最好現在殺了我。”師尊抬起頭,雙眸泛紅,毫無血色的唇邊帶著一抹扭曲的笑意。這個銀發的男人輕聲道:“若是我的徒弟,任何一個,少了一根頭發,一根汗毛……”

一雙充血放大的眼睛死死地鎖定著屏障之外的白袍人。

他聽見那個被困在牢籠裡的男人用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聲音,一字一頓對他說:

“我,會,殺,了,你。”

哪怕我成了一個廢物,哪怕我再無半點修為。

但隻要我還活著,隻要我還有一口氣,我就一定會來向你複仇。

——我一定會殺了你。

明明師尊沒有將這些話說出口,但是白袍人無比清晰地收到了這些信息。

半晌,這個隱藏在微笑麵具後的男人突然也笑了。

“能做到的話,”他發出一聲短促的輕笑,道:“那就放馬過來啊。”

*

白袍人離開後,師尊手一鬆,無極劍就滑落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沉默半晌後,師尊輕聲道:“師伯,你醒著的吧?”

靠在師尊臂彎裡的皇後緩緩睜開眼睛。她用雙臂支撐起自己的身體坐了起來,低聲道:“我在剛剛你們說到一半的時候醒了。無極,那個人到底是?”

“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師尊麵無表情道。

皇後沉默片刻,隨後看向周圍不斷被師尊的靈力消滅的異火,抿了抿唇。師尊見她神色難看,問道:“身體很難受嗎?”

“老毛病,我已經習慣了,可以忍過去。”皇後道:“倒是你,你的身體比我糟糕多了。舊傷複發,還有現在不停消耗的靈力。無極,你這樣下去……”

她沒有說下去了。師尊頓了頓,順勢轉移話題道:“我剛剛嘗試了傳音求救,不過似乎沒有成功。這個屏障似乎也有隔絕傳音和靈識的作用,看來是不想我們找任何救援。”

靜默半晌後,皇後輕聲道:“我還有可以使用一次破浪琴的靈力,若是我們合力,再嘗試著突破一次屏障……”

“不,”師尊道:“師伯,你的身體已經損耗嚴重了,再使用靈力可能會有生命危險。而且保不齊那個白袍人又殺回來,再給我們第三道屏障,鬼知道他又會設置什麼危險的項目。”

“……”

皇後低下頭,雙手死死相握,用力之大,指節發白。

兩人沉默了片刻,然後師尊突然道:“師伯,我們來聊天吧。”

皇後慢慢抬起頭:“……什麼?”

“消滅異火還需要有一會兒,”師尊笑了笑:“閒著也是閒著,我們來聊一會兒唄。”

皇後看著男人的側顏,怔了怔,隨後低聲道:“好。聊什麼?”

“像我們這種百歲老人,要聊肯定是聊小孩啊。”師尊老神在在道:“就從你家那個小屁……咳,小乖開始聊。我一直很好奇,為什麼叫他小乖啊?他本名不是齊冶嗎?”

說到孩子,皇後的表情柔和了些許。她垂下眼眸,低聲道:“其實小乖這個小名,是我一年前開始叫的。”

師尊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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