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反抗。”小師弟聽見一個無比熟悉的聲音這樣在自己耳邊說道,語氣森寒而冷漠：“不然我現在就將這北梁太子送下黃泉！”
聞言，小師妹放在CP劍上的手不由得一頓。不過好在她全部的麵容都被黑發遮掩，無人看得清她此時此刻的神情。
微風拂過渡夢花海,淡藍淡紫的花瓣迎風而起,在黑暗中悄無聲息地落在了三人身上。
難熬的片刻沉默後，一聲響亮的“阿嚏”聲打破了僵持的靜默。
“抱歉抱歉，剛剛花瓣飛我鼻子上了。”小師弟抽了抽鼻子,小聲道：“你繼續，叔公。”
靜默。
“噫？”小師妹一頭長發瞬間炸開。她接連發出錯愕的尖叫：“等等,噫？誒？叔公？？？”
“咳,”寧隋王尷尬地咳嗽一聲，拉下自己的黑色麵罩,然後默默把匕首從小師弟脖子上撤了下來：“小乖啊，老夫這次真的是挑了個最弱的來劫持的,你師姐都煉氣四層了。”
“不不不，這次的缺陷不是你挑的綁架對象。”小師弟鼓著臉,雙手抱臂,轉過頭看向寧隋王：“是台詞啊叔公！連續兩次刺客遊戲都說一樣的台詞是不行的！沒有代入感的！”
寧隋王捋了捋自己蒼白的胡須，看向深沉的夜空，語氣頗為憂傷：“唉,人老了,腦子不好使了。”
“這個時候就不要突然倚老賣老啊！”小師弟吐槽道。老者低笑幾聲，隨後抬起手,打了個響指,地上擺放著的黃色燈籠瞬間亮起。
略微昏暗的橘黃光暈自燈籠周圍蔓延開來，隨後下一秒，宛如平靜的湖水蕩漾開層層漣漪,以燈籠為中心的渡夢花花瓣突然亮起了橘黃色的淡淡光暈，隨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了所有的渡夢花海。刹那間，三人目力所及之處被這些散發著橘色熒光的花朵照得清晰而明亮。
“渡夢花……”小師妹一頭黑色柔順的長發都好似被鍍上了一層暖色的光暈。她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驚異地打量著周圍這些發光的花朵：“好美……難怪之前皇後殿下說過我們應該晚上來賞花。這些花……它們是反射了燈籠的火光嗎？”
“正是如此。”寧隋王輕聲笑道。明亮搖曳的花海中，脊背挺得筆直的老者身著石青色的蟒袍，腰間彆著兩把佩劍，靜靜地佇立在小師弟的身後。暖色的火光照映在寧隋王布滿溝渠的臉上，明明暗暗。
他彎下腰，伸出一隻宛若枯枝般蒼老的右手輕撫著嬌豔的花朵：“雖然在白日裡，陽光拂照的淡藍色花朵很美，但渡夢花最好的觀賞時間還是晚上，月色明朗的時候最好。”
老者抬起頭，看向漆黑的夜空，低歎一聲：“月色明朗時，如銀霜一般的月光灑向渡夢花海，渡夢花接收到溫柔的月色，便也會反射出極淡的白光。那場景真的美極了，不像是妄圖水中撈月亮的那隻蠢猴子，渡夢花與月光相輝映時，隻要你能觸碰到花……”
他垂下眼眸：“……你就能擁抱月亮。”
難怪此花名為渡夢，原來是將人們遙不可及的幻夢，渡入現實。
“正是如此，”小師弟頗為嚴肅地點頭：“所以我一直都堅信此處適合放一個迪廳的五色閃光球，想想看，整片花海隨著音樂一起變色！”
“喂，不要破壞月下渡夢的唯美意境啊！”小師妹吐槽道。她無奈地歎了口氣，轉向寧隋王，道：“對了殿下，我剛剛就想問了，您為什麼會在這裡？我以為您和世子安一起出城了呢。”
“本來是這樣的，但是老夫路上走到一半，就收到了陛下的消息，說皇宮有變，請老夫回宮護駕。”寧隋王抬起頭，麵色嚴肅了起來：“於是老夫快馬加鞭回到皇宮，接到陛下的指令‘不計一切代價護衛太子’。”
小師妹一驚：“果然是皇宮有變，那陛下他……”
“咳，行了叔公，太多的事情還是彆和我師姐說了。”小師弟輕咳一聲。他拉起寧隋王的手，一雙明亮的琥珀雙眸看向對方，可憐巴巴道：“叔公，我現在被一個穿著白袍的修真者追殺，既然父皇已經下令了，那這段時間就麻煩你保護我了。”
“就算陛下沒有下令，我也會這麼做的。”寧隋王慈愛地摸了摸小師弟的腦袋。小師弟笑了笑，然後看向小師妹，道：“小師姐，現在有我叔公保護我，你也不用擔心我的安危了。白袍人還在找我，我們還是在此處暫時分開比較好。”
“小乖說的有理。”寧隋王點頭：“仙子，為了你的安全，還是先出宮避一避吧。老夫在市集處的千醉樓中留有一處安全屋，有護衛把手，而且千醉樓私下是陛下的產業，絕對安全。”
“我明白了。”小師妹點點頭，然後走向小師弟，拍了拍他的肩膀：“師弟，照顧好自己，wewillbeback，seeyousoon.”
“Don’tworryaboutme，seeyou.”小師弟對著她點點頭。小師妹收回手，轉過身，向渡夢花海外奔跑而去了。
見小師妹的聲音徹底跑遠，小師弟看向寧隋王，道：“現在我們去哪裡？”
“不去哪裡。”寧隋王轉過頭，走到一塊平整的石頭前，一撩衣擺，緩緩坐下。他目光平靜地看向小師弟，道：“就在這裡說吧。小乖，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小師弟奇怪道：“叔公你說什麼？什麼發現？”
“乖乖，彆裝傻了。”寧隋王輕聲道，聲音無端溫柔：“老夫允許你放走你的師姐，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
帶著些許寒意的夜風吹過小師弟的眉梢眼角，也吹亂了他額前的碎發。一點一點的，小師弟臉上輕鬆的笑意褪去了。他垂下眼眸，放在身體兩側的雙拳緊握，緩緩道：“你拿著匕首，抵著我脖子，站在我身後的時候。”
寧隋王注視著他，沒有說話。
“惡意。”小師弟輕聲道：“還有被隱藏的殺意，這和之前玩刺客遊戲時的感覺都不一樣。”
聽罷，寧隋王發出一聲低笑，道：“當初你父皇決定將你送入穿越門時，老夫就應該堅決反對，堅持讓你去軍營曆練的。”他抬眸看向小師弟，誇讚道：“野獸一般敏銳的直覺，所有的謊言與試探都能被你這雙眼睛所看破……齊冶，你是天生的將領。”
“叔公，”小師弟看著他，琥珀色的瞳孔在橘色燈光的照映下，顯現出鎏金一般的光彩。他輕聲問道：“你……背叛了父皇嗎？”
話音落下，一時間，萬物俱寂。
寧隋王看著自己的侄孫，表情依舊慈祥而和藹，就像他之前每一次看向侄孫時那樣。
“是，”和藹的老人乾脆利落的承認道，麵上沒有絲毫的波動：“我背叛了陛下。”
他沒有再用“老夫”作為自稱，而是用回了最原始的“我”。
小師弟的雙手如痙攣一般猛地收緊。
“但我沒有背叛北梁。”寧隋王看著小師弟，啞聲道：“從來都沒有。”
“……騙人。”小師弟琥珀色的瞳孔中湧上一層水光。他竭力壓抑著嗓子裡奔湧而出的酸澀，顫聲道：“幾天前，那四個來綁架我的刺客……他們根本不是我外公派來的，是你派來的，對不對？”
“嗯，衛國公與此事沒有瓜葛，他是背了黑鍋。”寧隋王承認道：“至於綁架你，綁架是五王爺做的決定，我當時並不知情。”
“說什麼並不知情……”小師弟咬牙切齒道：“我剛剛看見那隻藍黑色的蝴蝶時就覺得奇怪了，現在逐漸靠近深秋，這個氣節不太可能在北梁看見蝴蝶了。更何況我短時間內看見同一隻蝴蝶兩次！”
他深吸一口氣，死死地握著拳頭：“除了剛剛這次，還有就是我和師兄從彆院出來時看見的那次。我當時沒有多想，但是聯係每次蝴蝶在我身邊飛舞後，叔公你就立刻出現……”小師弟慢慢抬眸，低聲道：“我就想到了，這根本不是什麼普通蝴蝶，它是一種尋蹤蝶，根據特定的香粉可以從很遠很遠的地方鎖定目標。”
寧隋王唇邊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所以呢？”
“之前我和師兄在市集和客棧都在一起，若是那時候粘上了香粉，那被鎖定的人，應該是我們兩個。”小師弟道：“但是蝴蝶每次指向的人都是我，所以香粉隻在我身上。而我之前和師兄分開的時間，隻有我被刺客抱走的時候，所以是那時候我身上被抹了香粉。”
看著寧隋王依舊淡然的表情，小師弟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刺客在我身上抹了香粉！但是每次跟著尋蹤蝶來的人是你！你還想說不知情嗎？”
“五王爺派出的刺客，是我的手下。”寧隋王緩緩道：“劫持目標時留下香粉是基本的流程。他們四個負傷而歸後將此事彙報給了我，我也立刻出動了尋蹤蝶前來尋找你，小乖。事情就是這樣。”
“可是尋蹤蝶……使用尋蹤蝶是蜀南人的秘法啊！”小師弟喊道：“叔公，你為什麼會使用蜀南人的尋蹤蝶啊？你是不是……”
“我說過！我從來沒有背叛北梁！”寧隋王吼道，之前波瀾不驚的麵容瞬間猙獰。小師弟嚇得後退一步，一個不慎踩到了地上的石塊，直接摔在了地上。
寧隋王一驚，下意識衝上前想要抱起小師弟，但他伸出的手卻被對方重重打開了。小師弟驚恐地後縮幾步，大喊道：“不要碰我！”
老者伸出的雙手僵在半空，片刻後，寧隋王慢慢收回了手，轉身走回之前的石塊上坐下，低聲道：“小乖，我從來沒打算傷害你。”
小師弟咬著牙，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這時，他又聽見寧隋王緩緩道：“那次你和龍小友在湖心亭旁邊聽見的，我和五王爺的爭吵，就是在說你的事情，我在指責他行事魯莽，他不應該碰你的。”
少年微微一怔。
“五王爺想要綁架你，是為了對抗你父皇。”寧隋王淡淡道：“他怕計劃出變故，萬一他沒能繼承皇位，那他至少也可以把你拿捏在手裡，因為這樣對抗你父皇就多了一個至關重要的籌碼……你是齊傑的獨子，你的父親不可能舍棄你。”
“綁架你的這個計劃估計是五王爺注意到你一個人溜出藍山時的臨時起意，所以他沒有告訴我們就擅自行動了。”寧隋王攤開手：“小乖，我那個時候對於他的行動真的不知情，不然我會阻止他的。”
“可是‘北梁太子一個人出遊’的這個消息，是從千醉樓那裡傳到五王爺耳朵裡的吧？”小師弟輕聲道：“那間酒樓是我和師兄最後去的地方，我知道那是父皇的產業，而我也剛剛從你嘴裡知道，你在千醉樓裡有護衛，有眼線。結合這些可以推斷出，是叔公你的人告訴了五王爺我的蹤跡。”
寧隋王不語。
“……歸根到底，”小師弟聲音顫抖而哽咽：“讓我差點被綁架的人，不還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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