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寶的墨色瞳孔倏然放大。
白袍人慢慢直起半彎的腰,居高臨下地看向坐在地上的二人。漫天煙花下，男人巨大陰影籠罩著少年纖細的身軀，像是深夜叢林中的漆黑巨獸牢牢將獵物包圍鎖定。
“叔公……”
小師弟的目光看向不遠處倒下的老者。他金色的眸子顫栗著,發出歇斯底裡的呼喚：“叔公！！！”
下一瞬，金色的閃電驟然在少年全身閃現。小師弟對著白袍人怒目圓瞪，嘶吼道：“你他媽做了什麼！”
三寶猛地看向小師弟：“師弟！彆過去！”
然而已經太晚了。小師弟宛如金色的離弦之箭般跳起,手中靈力凝聚而成的雷電團發出憤怒的轟鳴,帶著雷霆萬鈞之勢直直擊向了白袍人的麵門——
然後停住了。
對方一動未動，隻是風輕雲淡地伸出一隻手，用戴著黑色手套的食指輕輕點著那團金色的雷電。雷電不甘地嘶吼著，卻是拚儘全力，無論如何也無法更進一步了。
小師弟的黃金瞳猛地縮小：“怎麼會……”
下一瞬，白袍人手指快速地輕點雷電兩下。金色的靈力團顫動著，然後猛地向來時的方向反彈去！距離太近，小師弟來不及躲閃，隻能猛地閉上眼睛——
“砰——”
他猛地睜眼，隻見三寶不知何時撿起了小師妹的熒白細劍，擋在他身前一劍斬斷了那反彈回來的雷電攻擊。
白袍人見攻擊被擋住,也不惱，反而頗為讚許地點了點頭,對三寶溫聲道：“反應很快,表現很好。”
三寶握緊手中劍，眸光暗沉地盯著麵前的白袍人。
“好了,我現在想單獨和三寶聊一聊。”白袍人轉動頭顱，漆黑的笑臉麵具看向小師弟：“齊冶，麻煩你睡一會兒了。”
小師弟一驚：“什……”
他話還沒說完，瞪圓的黃金眸就倏然熄滅,褪回了原本的琥珀色。下一秒，小師弟的身體就軟綿綿地倒了下去，“咚”的一聲，和一旁的小師妹一起，肩並著肩躺在了柔軟的渡夢花海中。
三寶盯著白袍人：“你對他做了什麼？”
“隻是讓他睡覺而已。”白袍人溫和道：“他剛剛激活靈骨，接受天道饋贈，再加上之前還身受重傷，體力早就消耗乾淨了。這一覺估計能睡很久。”
三寶神色未變。白袍人則邁開腳步，一步一步地走向他，輕聲道：“不需要如此戒備我，三寶，我隻是想和你聊一聊而已，把劍放下來吧。”
他越是顯得平易近人，三寶就越是緊張。他後退了幾步，又拉開了與白袍人的距離。對方見狀，似是無奈地歎了口氣，隨後微微一抬手，三寶手中的細劍就被一股無形的靈力隔空打飛了。
三寶一驚：“你！”
“都說了，你不需要戒備我。”白袍人的聲音低了下去：“我隻是找你說說話而已，你怎麼……”
下一秒，原本十步遠的白袍人瞬間出現在三寶麵前！他彎下腰，帶著黑色手套的右手猛地掐住了三寶的臉頰，將人拉到自己的麵具之前。
兩人湊得極近，三寶聽見男人用一種近乎溫柔的語調，輕聲道：“……這麼不聽話呢？”
“放開我。”三寶並未掙紮，而是冷冷道：“我願意同你說話。”
但白袍人並未立刻放開三寶。他低下頭，血紅色的眼睛透過麵具的縫隙凝視著三寶的麵容半晌，自言自語道：“奇怪。”
他慢慢鬆開捏住三寶臉頰的手，隨後手慢慢下移，摸向少年的腰腹處。三寶猛地伸手，一把抓住了白袍人的手腕：“你乾什麼！”
白袍人倒是沒有掙開三寶的桎梏。他任由三寶握著他的手腕，慢慢直起腰，低頭看向三寶，輕笑一聲，道：“彆誤會，我隻是想查探一下你的丹田，驗證……一個有趣的發現。”
他手腕輕巧地翻轉，立刻就掙脫了三寶的控製。白袍人扭動著自己的手腕，看著麵色陰沉的三寶，笑道：“不好奇我說的是什麼嗎？”
三寶抿唇不語。
白袍人道：“方才還在向寧隋王打聽我的事情，這會兒倒是不說話了？”
“……說話了，你難道就會放過我們嗎？”
白袍人麵具之下發出一聲低低的笑：“放心，我目前不會對你們出手的。寧隋王與五王爺已經失敗，我所期望的無血政變化為泡影。就算現在我帶走齊冶也無濟於事，他已經半步金丹，未來注定與皇位無緣了。”
他看向三寶，微微搖頭：“這可不是什麼好事，我這次的失敗就是天道在清清楚楚地告訴我，修改原著劇情，可沒我想象中的那樣容易。”
三寶眼眸微顫：“你說什麼？”
“我的計劃，是在劇情開始前救下寧隋王，讓他提前三年攻打蜀南，防止原著劇情中的蜀南滅北梁的發生。”白袍人輕聲道：“與此同時，我也搶在無極之前找到了五王爺，為他提升修為，輔佐他成為下一任北梁皇。”
三寶聽著，身體兩側的雙手不由得緊握：這個人居然是一個穿越者？而且看樣子，他還是一個熟讀了原著的穿越者？
“再有就是無極仙尊。”白袍人低聲道：“他在背後策劃了一切。我知道，現在的無極是一個穿越者，他與原著的那位是不一樣的人……但那又如何呢？”
他發出一聲輕歎：“穿越者們都受製於係統，隻要是係統發布的任務，他們都必須完成。這樣殘酷的限製下，無極仙尊到底是好是壞，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
“劇情是不可違抗的，這個世界的走向也很難，很難改變。”白袍人低聲道：“我思索多年，最後想出來的也隻有這一個方案。”
他看著三寶那雙漆黑的眼眸，輕聲道：“取代無極，成為無極。”
不遠處，秋收慶典的煙花爆炸聲戛然而止。
“隻要我成為北梁政變幕後的指使著，那至少這場悲劇我可以改變些許。”
絕對的寂靜中，白袍人的聲音逐漸拔高：“在我的監管下，五王爺就不會如同原著一般發動血腥政變，皇宮內的上百十無辜者就不會死去。我取代無極後，我也不會對北梁皇和皇後痛下殺手，我會確保他們安安穩穩地出現在齊冶身邊。”
“所以你是在告訴我，”三寶抬眸：“你發動這場政變，是為了救北梁皇與皇後？”
白袍人看向他的眼睛，搖了搖頭：“你不信我。”
“我為何要信你？”三寶反問：“你將我的師尊與北梁皇後關入國庫，用異火折磨他們。你將五王爺妖魔化，讓他去與北梁皇相互廝殺。你還讓我的師弟師妹險些死於寧隋王之手……”
“若不是穿成無極的那個穿越者意外發現了皇後的身份，提前要去北梁殺她，我也不至於將自己的計劃提前三年。”白袍人冷冷道：“國庫內的靈火也隻是針對無極一人的設計，皇後根本不會受傷。何況，隻要無極願意獻出自己的修為，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
“至於五王爺與北梁皇的決鬥，那完全是五王爺自討苦吃。我已經囑咐過他不許殺人，可他偏偏著了魔似的吃下過量的藥物去與北梁皇拚命。”白袍人又向三寶走進一步：“還有寧隋王，他看上去倒是順從，但……”
白袍人微微偏頭，看向一旁已然僵硬的屍體，輕聲道：“太喜歡自作主張。”
三寶後退一步，聲音微微顫抖道：“事到如今，你向我解釋這些做什麼？我隻是一個煉氣一層的普通人，我什麼都不知道。”
“彆裝了，三寶。”白袍人向前一步，逼近少年：“我知道，北梁皇之所以製作皇權寶璽，還設置了假渡劫這場局，都是因為你。”
三寶臉上露出慌亂而迷茫的神情：“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我還知道，”白袍人又上前一步，輕聲道：“你，不受反OOC機製的限製。”
這回，三寶真的瞳孔一縮。他不由得後退一步，錯愕地看向對方：“你……”
“不止這些呢，龍三寶。”白袍人輕笑著。他慢慢彎下腰，黑色的笑臉麵具靠近了少年墨色的瞳孔，低啞的聲音呢喃著：“我還知道，你最大的秘密。”
他微微轉頭，在少年耳邊輕聲道：
“重，生，者。”
*
師尊猛地睜開眼睛。
“無極！”皇後在他身邊輕聲呼喚著：“你的腿如何了？”
“……還需一段時間。”師尊輕聲道。他盯著自己的正前方那一片空空如也的抽屜隔層，那些抽屜裡麵原本滿滿當當放滿了上品靈石。
而現如今，那些靈石已經儘數被他所吸收。
不對勁。
師尊盯著那些抽屜，心底的不安愈發強烈。先前白袍人在屏障外所說的話語不受控製地在他腦中回響：
【“把你徹徹底底變成一個沒有修為的凡人。”】
【“為此，我需要你耗儘身上所有的靈力，去滅掉下層國庫的異火。”】
【“剩下的三分之一就交給你自己解決了。”】
師尊的瞳孔慢慢縮小。
“無極……？”
皇後擔憂地呼喚著。師尊慢慢轉過蒼白的臉，定定地看向皇後，輕聲問道：“師伯，皇家暗衛是否已經抵達渡夢花海？”
皇後怔了怔，點了點頭，輕聲道：“暗衛已經悉數抵達渡夢花海，隻是花海周圍架起了靈力屏障，暗衛無法進入。”
“那裡麵的情況呢？可以看見嗎？”
皇後低聲呢喃了幾句，片刻後，複述道：“太子殿下與其師姐陷入昏迷，白袍人正與太子殿下的師兄對峙。”
她渾身一顫：“所以白袍人現在在和三寶……？”
“咚！”
師尊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地板上，低吼道：“我早該料到的。”
他抬眸，看向眼前空空如也的靈石櫃子，咬牙道：“我計算過了，國庫裡全部的靈石加上我自己原本的靈力，這才能夠滅掉剩下三分之一的火焰。白袍人……他恐怕早就知道了三寶吃了破障丹，他知道三寶會幫忙把屏障外的靈石搬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