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硬要說來,這句異口同聲的生日祝福其實並沒有那麼齊。
比如大師兄響亮的“阿巴阿巴”，比如鐘醉那極其敷衍的“生日快樂”，比如小師弟那尖叫一般的破鑼嗓子。
五彩繽紛的禮花紛紛揚揚地從空中飄落,撒了三寶一頭一臉，讓他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一隻撒滿了彩色糖霜的甜筒冰激淩。
“……”
然而這支坐在輪椅上的甜筒冰激淩此時正全身僵硬地坐在原地,表情竟是比被雷劈過的大師兄還要呆滯。
靜默。
“……咳。”舉著炮筒的小師妹輕咳一聲,對著呆若木雞的三寶輕聲道：“傲天師兄！這個時候應該做作地尖叫一聲,然後笑著說‘啊你們這些討厭鬼~就知道玩這種老套的生日驚喜~’什麼的。”
靜默。
“喂！龍傲天是不是給我們嚇傻了？”小師弟有些意猶未儘地放下手上的另一支未開封的炮筒：“我還沒發揮出我真正的實力呢！”
靜默。
這下師尊站不住了。他“噠噠噠噠”地跑到三寶麵前,伸出小短手用力揮舞：“傲天！傲天啊！喂！傲天！”
靜默。
這回屋內集體沉默了三秒，然後——
“鐘醉！！！”師尊咆哮著轉過頭，對著一臉茫然的鐘醉怒目圓瞪：“是不是你乾的好事！”
“啊？”鐘醉皺著眉頭：“和我有什麼關係。”
“人是你治的！現在他傻了！”師尊暴怒道：“而且他的輪椅剛剛也是你推的！”
“喂最後一條完全是沒事找事了啊！”
“你……”師尊還想再說些什麼，一隻手默默從後方伸來,拉住了他的衣角。師尊回過頭：“傲天？”
三寶一手拉著師尊的衣角,一手捂著臉,低聲道：“師尊，我沒事。”
師尊皺起小眉頭：“嚇死我了,那你剛剛怎麼不說話？”
三寶支支吾吾著，沒被手擋住的麵部皮膚全都染上了一層粉紅,尤其是耳朵尖，幾乎都紅得像是快熟了一般。
站得近的師尊瞅見了,微微一怔,隨後突然笑了出來：“哎呦,害羞了？”
三寶收回一隻手，雙手捂著臉，用力搖了搖頭。
“誒誒誒！捂什麼臉啊！”師尊玩心大起，笑嘻嘻地伸手去拉三寶的手：“這都受不了那你待會兒吃蛋糕收禮物的時候該怎麼辦啊！”
“就是啊傲天師兄！”小師妹也跑了過來，雙手笑著搭上了三寶的肩膀：“彆藏了,耳朵都紅啦！快抬起頭看看我和師姐布置的生日趴現場呢！你看看喜不喜歡呀！”
其他人也紛紛笑出了聲。三寶在眾人的注視下低著頭，慢慢放下了雙手，露出了一整張漲紅發燙的臉蛋，以及一雙視線無處安放的，濕漉漉的黑眼睛。
“謝……謝謝你們。”三寶紅著臉小聲說著，一雙放在膝蓋上的雙手不安地揉搓在一起：“但我生日其實上個月已經過去了，真的不用如此……”
“行了打住！”師尊拍了拍三寶的手：“過生日和生日日期其實是沒多大關係的，為師都答應給你過生日了，那說什麼都得給你過一個。我的話可是言出法隨的，記得嗎？”
“是。”三寶喏嚅道：“可是我……”
“沒什麼可是的。”師尊揮了揮手：“丫頭，帶著三寶去他的座位上坐好，壽星已到位，我們可以開趴了！”
“得咧！”小師妹歡天喜地地推起了三寶的輪椅，一邊推著還一邊興奮道：“傲天師兄！你看看這個場地的布置怎麼樣呀！”
三寶聞言抬起頭，隻見原本古樸素雅的大廳中掛起了斜條紋的金紅飄帶，微風拂過時，鑲嵌在飄帶各個節點上的金色鈴鐺也發出清脆動人的聲響。乾淨整潔長桌上擺放著一盤盤做工精致的甜點，桌中間燭台上綴著一個個造型奇特的紅燭，在最中間的位置上甚至還擺放著一頂尖尖的藍色小帽。
三寶喉結鼓動著，輕聲道：“好，很好，真的很好。”
他身後的小師妹嘻嘻地笑了幾聲，然後慢慢道：“那我親愛的師兄，你有沒有感覺這裡麵的布置有那麼一絲絲的眼熟呢？”
三寶一怔，隨後又抬頭仔細看去。然後他想起來什麼，轉頭看先小師妹：“那天你拉著我在北梁逛街……？”
他想起那一天小師妹支支吾吾，神神秘秘的樣子。她一邊說著有絕密任務要執行，一邊又拉著三寶不讓他走。
難道那個任務就是為了……
“沒錯！”小師妹笑眯眯道：“師門SSS級彆的絕密任務——幫傲天師兄過生日！原本這項任務的重要執行人是大師兄的，不過他當時離開了北梁，所以任務就交給我啦！”
被仙丹樓樓主推著走在他們旁邊的大師兄發出“阿巴阿巴”的附和聲。
三寶看著滿屋的華彩，輕聲道：“所以你們從那個時候就開始……”
“比那時候還要早呢。”小師妹拍拍他的肩膀：“確切的來說，是在你去北梁之前的時候就決定了哦。”
三寶一怔。
“那天晚上啦！我還記得那天食堂做飯的師傅走了，是傲天師兄你烤雞給我們吃的呢。”小師妹回憶道：“你不是和師尊說，是因為你想要和大家一起過生日所以才不想要師尊走的嗎？師尊後來就私底下找到我們，讓我們在師門裡給你舉辦一個生日會呢。”
明明隻是一個多月前發生的事情，但小師妹回憶起來的時候卻感覺恍如隔世。她感歎道：“所以當初第二天早上，我們發現你和小師弟不見了的時候著急啊，壽星都跑了怎麼辦生日會啊。”
三寶沉默著。小師妹推著輪椅，把他送到了最中間的位子上：“不過好歹你是跑到北梁了，北梁物資豐富，辦慶典的東西其實比藍山腳下那些小鎮子裡的都多呢。也算是因禍得福啦！”
“讓一讓，上菜了。”正說著，席菘藍輕柔的聲音從一旁響起。兩人抬眼望去，隻見她身後跟著幾個仙丹樓的弟子，手裡端著一盤盤清清爽爽的涼菜放在了長桌之上。席菘藍一邊動作著，一邊對著三寶微笑：“雞腿還在做呢，涼菜上完之後就端上來，不要急哦。”
三寶慌忙搖搖頭，然後有些局促不安地按住自己的輪椅想要站起來：“那個……師祖，我一個人在這裡坐著也不好，我去幫忙端菜吧。”
“不行。”席菘藍微笑著拍了拍三寶的肩膀：“哪有然傷員和壽星幫忙的道理。素素，看住你師兄哦，彆讓他跑了。”
“好的師祖！”小師妹從桌上拿起那個藍色的壽星帽套在三寶頭上，隨後用兩條胳膊迅速摟住三寶的脖子，笑嘻嘻道：“傲天師兄！我現在整個人都掛在你身上啦！你哪裡也彆想跑！”
被迫和師妹貼貼的三寶紅著臉，整個人確實也安靜了下來。在一盤盤美味佳肴被師門眾人紛紛擺上桌，在一杯杯美酒和果汁紛紛倒入杯中後，忙忙碌碌的一群人終於紛紛在桌旁落座。
“咳咳！”坐在高高的小孩椅子上的師尊一本正經地咳了兩聲：“各位，校長在開飯前，有兩句話想說。”
桌旁饑腸轆轆的一群人齊齊發出抱怨的聲音。
“我就說兩句！”師尊強調著：“第一！未成年和傷員不得飲酒！”
小師弟一僵，隨後不動聲色地收回了自己夠向酒杯的爪子。
“第二！傻子不許自己吃飯！尤其是有刺的東西！”
師姐麵無表情地拿走了大師兄麵前擺放著的紅燒魚，對方立刻發出了強烈的譴責：“阿巴阿巴！”
“第三！”
“不是說就兩句話嗎？”
“閉嘴！”師尊瞪了一眼鐘醉，然後目光柔和地看向三寶：“第三！蛋糕和禮物都放在了飯後，現在……開飯！！！”
話音落下，桌上的飯菜瞬間消失了一半。
筷子才舉了一半的三寶目瞪口呆：“……什麼？”
“飯桌即是戰場嗚。”一旁的小師弟表情深沉地咀嚼著一塊肥美多汁的羊肉：“嗚嗚嗚嗚嗚嗚嗚。”
“嗚嗚嗚，”一旁的小師妹咬著一塊雞腿，點點頭，也道：“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嗚嗚。”坐在小師妹旁邊的大師兄聞言，也看向他們，漆黑的雙眸中散發出智慧的光芒，語重心長道：“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嗚！嗚嗚！”小師弟和小師妹聽完，齊齊點頭。
旁聽了整場對話的三寶：“……”
雖然我聽不懂，但我大為震撼。
“——所以說為什麼你們幾個能夠正常交流啊！而且大師兄你不是傻了嗎！”
然而身邊的三人依舊動作整齊劃一地吃著碗裡的肉，三寶歎了口氣，正準備自己也加入戰場的時候——
他才看見自己麵前的飯碗裡，不知何時已經滿滿當當得裝好了熱氣騰騰的食物。
而且全是他喜歡吃的。
三寶轉了轉頭，看著坐在自己兩側一本正經嗚嗚的師弟和師妹，慢慢握緊了手中的飯碗。
然後他低下頭，大口吃了起來。
*
這場飯局以喝醉的師尊追著鐘醉滿屋跑跑，說要和他結拜為親生兄弟而落幕。
三寶：……忘了師尊現在也是未成年人了。
在鐘醉甩著袖子，罵罵咧咧地走開後，也許是特意給他們留下一些私人的空間，席菘藍與仙丹樓樓主也帶著其他弟子紛紛離開了大廳。
一時間，廳內隻剩下了他們師徒六人。
師姐在醉醺醺的師尊的指揮下端來了三寶久仰大名的雞腿蛋糕——那上麵確實有一隻巨大的雞腿，雖然是用芒果和黃桃裝飾而成的。
蛋糕不大，據師尊所說，其實他們原本打算做一個三層的超豪華蛋糕，但可惜師門幾人全部都屬於廚房殺手，唯一會一些料理的師姐也不擅長甜品。於是他們隻能在三寶醒過來的當天，趕急趕忙地烤了一個小蛋糕出來。
那真的是一個小蛋糕，三刀切下去，分為巴掌大六塊後就再也不剩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