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下一秒,鐘醉沾著水光的嘴唇就被兩根手指捏成了癟癟的鴨子嘴。
“唔?!”
巫醫大人瞪著眼睛,震驚地轉過頭去,卻迎麵對上了一張笑眯眯的美人臉。
銀發披肩的仙尊保持著燦爛的笑容,對著自己的師兄和藹道:“鐘醉,你再他媽多逼逼一句老子撕爛你這張破嘴。”
一旁的令雨霏迅速把三寶的臉從鐘醉手裡解救出來,同時忍不住道:“……師尊,你好像把心裡話說出來了。”
“啊?是嗎?那真是抱歉呢。”
左慈一臉歉意,卻一手捏著鐘醉的嘴唇,另一手卡住鐘醉的脖子:“來,鐘醉師兄,咱倆單獨聊聊,我給你好好道個歉。”
他就這樣一邊說著,一邊把人強行扯離了三寶這桌,完全無視了對方的掙紮:“唔!嗚嗚!嗚嗚嗚嗚嗚!唔!”
“……”
望著逐漸走向店鋪另一端的一黑一白的兩人,三寶與令雨霏默默轉過了頭,對著麵前的兩個糖水空碗麵麵相覷。
而另一邊,左慈在用法術建立起隔音屏障後就立刻鬆開了鐘醉,冷冷地看著對方:“你刺激他做什麼!”
“刺激他?”鐘醉捂著自己脹痛的嘴唇,冷哼了一聲:“陳述事實也能算刺激?”
“你明明就知道今天晚上就是決定他仙魔的時候!”左慈瞪著他:“他這個時候情緒不能激動!你想逼他墮魔嗎!”
“如果我僅僅是在他麵前說兩句就能把他逼墮魔,那隻能說明龍三寶本身的意誌就不足以支撐他走上仙途。”
鐘醉慢慢放下了捂嘴的手,麵無表情道:“而且,就算沒有我,今夜子時,他必然會魔氣上湧,心魔猖獗。倒不如現在讓我探一探他心底的陰暗麵,也好為今夜做好準備。”
他說到這裡頓了頓,隨後若有所思地看向左慈:“說起來,你這個做師尊的,知道他的心魔是什麼嗎?”
左慈怔住了。
“哦,看來你是不清楚了。”鐘醉收回眼神,自言自語道:“一個能讓十六歲少年心生死誌的心魔啊……”
他墨色的眼眸看向糖水店的門口,橘紅的霞光之下,身著常服的君王正牽著他的皇後漫步走來。
鐘醉慢慢收回視線,輕聲道:
“……想必,是和生離死彆有關吧。”
*
“菘藍和我說,你更偏好肉食一些。”
齊傑自三寶身旁坐下,抱歉地對他笑笑:“結果我我剛剛逛了一圈,發現熟食肉店這個點基本上都關門了。抱歉啊三寶,隻能請你吃雞腿麵湊合了。”
三寶搖了搖頭:“無妨,雞腿麵就足夠了,多謝陛下。”
“一碗麵而已,無需言謝。”齊傑道:“倒不如說該言謝的人是我才對。三寶,是你幫助我阻止了雨夜叛變,此等大恩,我,以及整個北梁都將永遠銘記。”
三寶一怔,連忙推脫道:“陛下言重了!我隻是將我所預見之事如實稟報而已,而且……”他的聲音低了下去:“事實證明,我也猜錯了真凶,險些誤會了我自己的師尊,害得他險些就修為儘毀……”
“誒,千萬彆這麼想。”齊傑伸手拍了拍三寶的後背,沉聲道:“永遠記住,謀劃雨夜叛變並且傷害你師尊的是那個白袍人,他才是罪人,而你不是。況且,”
男人話鋒一轉,又道:“仔細想想,你的預言出現偏差,不也是好事嗎?”
“好事?”
“是啊,”齊傑微微一笑,道:“至少你就證明了你預言中看見的未來不一定會發生,或者說,你證明了未來是可以改變的。你師尊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現在修仙界的仙尊大人是我們的盟友,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三寶的眼眸顫了顫,隨後用力的點頭,輕笑道:“陛下所言極是。”
這家麵館動作倒是挺快,沒一會兒齊傑的番茄雞蛋麵就先上來了。男人也沒動筷子,而是繼續關心了幾句三寶的身體狀況。在得到三寶認真的回答後,齊傑抬頭看了眼麵店的門口,隨後對三寶輕聲道:“三寶,門口那個少年,你看著眼熟嗎?”
三寶一怔,隨後順著齊傑的目光望去。隻見在麵店門口的不遠處,一個身著灰色布衣的少年正站在一匹白色駿馬旁,低著頭,一動不動。
齊傑似乎也不需要三寶的回答。他垂下眼眸,輕聲道:“那是齊安。”
“齊安……”
三寶的腦中浮現出之前在寧隋王身旁看見的那個少年的麵容:“世子安?”
“是,不過他現在已經被貶為庶民,不能再稱呼為世子了。”齊傑歎了口氣,慢慢道:“為了那孩子的安全,我和仙尊大人商量後決定將齊安帶入穿越門,讓他踏入仙途。”
三寶回想起他之前在回憶夢境窺見的湖心亭對談,輕輕點了點頭。隨後他收回注視著齊安的視線,轉頭望向齊傑,問道:“陛下,您希望我為他做些什麼嗎?”
齊傑一頓,隨後輕笑道:“你倒是敏銳。是,那我也不打太極了。”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緩慢卻鄭重道:“三寶,我希望你平時若是有空,帶著幾個同齡人去和他說說話。”
“說話?”
“嗯。”齊傑輕聲道:“自從……我告訴齊安他要去穿越門的事情後,他就一直不說話了。雖然他對彆人的話也有反應,但……”
男人又歎了口氣,緩緩道:“三寶,我也不需要你特意去關照他什麼的。隻是齊安那樣子……我怕等他到了山上隻會更加沉默。”
“本來,這些事我應該囑咐小乖去做的,”齊傑的聲音低了下去:“隻是……他畢竟是北梁太子,是我的兒子,若是他去安慰齊安……恐怕隻會產生相反的效果。”
男人的視線再次望向站在馬旁的少年,嘴裡的話卻是對著三寶:“三寶,我也不多麻煩你,你隻需隔三差五去看看他就行了。齊安若是不理你,你也不用強迫自己和他說話。”
三寶點點頭,答應了下來:“我明白了。我會幫忙照看您侄子的。”
“侄子……”齊傑頓了頓,似乎是對這個名詞有些陌生了。半晌,他又低聲重複了一遍:“對,侄子。”
站在馬旁的少年微微偏過頭,向麵店處望了過來,卻正好與同時看過來的齊傑對上視線。少年渾身一僵,隨後立刻轉回臉,盯著身旁的白馬又不動了。
“嗯,”齊傑慢慢收回視線,喃喃道:“長得像他爹,不,更像他奶奶。”
三寶下意識接話:“麗貴妃?”
齊傑一驚,隨後反應了過來,苦笑道:“小乖把那些事都和你們說了?”
三寶沉默一瞬,回想起楊小淘和令雨霏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給他講述的麗貴妃謀殺北梁先皇的故事,隻能默默地點點頭。
齊傑輕歎一聲,倒也沒說為什麼。半晌,他用筷子戳了戳碗裡的番茄,突然道:“我已經向蜀南公開了南貴妃真正的死因了。”
三寶一怔。
“我告訴他們是有人陷害了南貴妃,隻是沒說那人是我母妃。”齊傑輕聲道:“我拉了一個我父皇以前禦用的宦官出來頂了罪,那人生前貪汙腐敗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嫁禍貴妃謀害先皇的罪名放在他身上倒也不算奇怪。”
“雖說母妃早已逝去,但我這個做兒子的……”齊傑垂下眼眸:“還是不希望自己的母親在死後遭人辱罵記恨。”
三寶沉默了片刻,隨後問道:“……那蜀南王,赤努哈爾什麼反應?”
“更加憤怒了,並且他對北梁的進攻也愈發明目張膽。”齊傑道:“雖然我認為無論北梁有沒有公布南貴妃的死因,赤努哈爾都會想儘一切辦法發動戰爭的。”
三寶垂下眼眸,微微蹙眉。
前世也是差不多的時間,北梁因為寧隋王之死而大舉進攻了蜀南。現如今,因為北梁皇公開了南貴妃的死亡真相,給了蜀南王肆意攻打北梁的借口。
冥冥之中,這個世界的劇情似乎又歸回了原位。
齊傑慢慢道:“南貴妃的屍骨早就扔在了亂葬崗,不知所蹤。我能做的也隻是給這無辜的公主修建了一處蜀南陵墓,為她舉辦一場隆重的葬禮,然後將一具空棺槨下葬。”
“……然後在下葬的時候,替我的母妃,對她說一聲對不起。”
“客官久等!雞腿麵好了!”
熱氣騰騰的麵條被殷勤的夥計端了上來,恰到好處地打斷了沉重的話題。於是坐在桌邊的兩人不再說話,專注地低頭吃麵。
待兩人吃得差不多後,三寶率先放下碗筷,輕聲道:“陛下,您萬裡迢迢過來找我,應該不是隻想請我吃麵的吧?”
齊傑一頓,也放下碗筷。他慢慢轉頭看向三寶,道:“話已至此,那三寶,你大概已經知道我來是想和你說些什麼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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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庫那邊就拜托你了。以及,三寶……”
北梁皇轉過頭,眸光晦暗地看向麵前的少年,輕聲道:“若是之後我們還有時間,我想就泰平國洪水一事與你好好談談。有些事情……不是剛剛五王爺所說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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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寶慢慢握緊了雙拳,低聲道:“我知道。”
齊傑緊緊地盯著他:“哪怕事情的真相會令你難受,你也一定要知道嗎?”
“那也比活在謊言裡強上許多。”
三寶一字一頓道。他抬起墨色的眼眸,注視著齊傑的眼睛,認真道:“陛下,我所求的,隻是一個真相。”
“……我明白了。”
齊傑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隨後他招招手,讓店家收走了碗筷,擦乾淨了桌麵後,從自己的腰封內掏出一份地圖,展開放在了兩人麵前的桌麵上。
三寶垂眸打量片刻,立刻認出了熟悉的地形:“這是泰平國的地圖。”
“是泰平國六年前的地圖。”齊傑糾正道。他伸出一根骨節分明的手指點中地圖中的一點道:“這裡,是泰平國最大的水壩,雲寧水壩。”
男人的指尖滑動著,又指向另一點:“而這裡,就是你的家鄉,龍首村,也叫流沙村。”
三寶死死地盯著地圖上的那一點,墨色的瞳孔微微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