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女孩猛地放下自己麵前乾乾淨淨的空麵碗,在大理石的桌麵上硬生生用紙碗打出了清脆的聲響。
“小師妹，”看著麵前一口氣喝乾淨麵湯的女孩，洛書臣放下自己手上的半碗麵,輕聲安慰道：“你……”
“彆和我說話！”令雨霏突然大喊出聲，聲音哽咽：“我快哭出來了！”
青年一頓,溫聲道：“我是你師兄,你哭出來也無妨的。”
“不不不！”令雨霏語速飛快：“眾所周知,在男主遇到危險的時候隻會哭的柔弱女主已經過時了！作為新時代的女主,我要在男主有危險的時候堅強冷靜，然後運用我的美貌與智慧將他拉出困境！所以！”
她猛地站了起來：“我要去找傲天師兄！”
然而令雨霏剛要跑走,衣袖卻被一隻手用力拉住了。她猛地回頭,隻見洛書臣站了起來，拉著他的衣袖，俊美的容顏自搖曳的燈火中半明半暗。
“小師妹,”青年輕聲道：“你幫不了他。”
“……我們都幫不了他。”
“……”
半晌，令雨霏頹然地坐回了石椅之上，雙手抱頭，一言不發。
“憑什麼……”她的聲音顫抖著：“傲天師兄……他不是龍傲天男主嗎？他不是這本書的主角嗎？”
“為什麼這個世界不能對他好一點呢？”令雨霏哽咽著：“龍傲天文不都應該是爽文嗎？就算是廢柴流那也就打臉升級什麼的就好了吧！為什麼……為什麼他老是受傷啊！”
“就算是那種受傷就能變強的套路……那我也沒看見傲天師兄受傷後得了什麼好處！他哪一次升級不都是用命拚出來的！”
令雨霏雙手緊握，帶著哭腔的聲音愈發大了起來：“主角光環呢！天道是不是忘記給他光環了！就是那種中一看就假得離譜的‘反派怎麼打都傷不到主角分毫’的光環呢！”
“或者晉江裡那種經常出現的萬人迷光環也好啊！”她終於哭了出來：“就是那種……所有人都喜歡主角……所有人都不會傷害主角的萬人迷光環……給他一個啊！”
“憑什麼啊！”令雨霏哭喊著，聲音幾欲破音：
“憑什麼那麼多主角裡……就他什麼都沒有啊！”
*
男人隨意揮了揮手,束縛著楊小淘雙手的靈鎖便化為點點熒藍，消散在了空氣之中。
“故事說完了，你要是想走就自便吧。”鐘醉打了個哈欠，轉身就向一旁的躺椅：“我要去補覺了。”
“……”
被解開束縛的少年躺在床上，半晌，一動不動。
坐在躺椅上的鐘醉抬眸瞥了他一眼，輕哼一聲：“這會兒倒是聰明了,知道自己就算趕過去也什麼都做不了。”
“……鐘醉。”一個顫抖的聲音緩緩自屋內響起。楊小淘忍著鼻尖的酸意，慢慢道：“世界上有那種，把魔修變成仙修的藥物嗎？”
“自古隻有仙修墮魔，沒有魔修修仙的例子。”鐘醉幽幽道：“這也和魔氣靈氣的屬性相關。魔氣誘惑人心底最深的欲望，是為釋放人性。而靈氣則叫人堅守正道，是為約束人性。就難易程度來說，仙修比魔修難多了。”
“不過修真一途本就逆天而為，一路上對人性的考驗不計其數。每一年修真界都諸多修士受不住誘惑，一念之間，墮入魔道。”
男人說著輕笑一聲：“仙修墮魔可是輕鬆的很，心魔一瞬間就能將丹田內修煉了幾百年的靈力轉化為魔力。再加上魔力比靈力暴戾，同等級的仙修基本上不是魔修的對手。”
“所以你看，隻需幾炷香的時間，你就能釋放天性，還能變強……這是多麼致命的誘惑。”
屋內一時靜默了片刻，隨後鐘醉垂下眼眸：“但若是說回魔修修仙，基本上無人能夠做到。”
“魔氣這種東西，一旦沾染了就很難戒掉。魔修都迷戀那種為所欲為的快感，享受著比同等級仙修更為強盛的攻擊力。當然，我行醫百年，也見過不少墮魔之後想要回頭的魔修，但……”
鐘醉緩緩抬眸，冷聲道：“沒有一個人成功。”
“嘴上說得再光明正大，他們也永遠無法擺脫自己的心魔。”
*
狹小的小廚房內，赤色的魔氣與熒藍的靈力不斷自少年周身擴散開來，滾動的氣流掀起少年散亂的馬尾。三寶死死地握緊與左慈交握的手，感受著對方溫和的靈力不斷自彼此連接的地方勻速傳來。
摘下渡靈鎖直接向師尊吸取靈力的方法雖然大膽，但顯然是有用的。三寶垂眸看向自己左手上的渡靈鎖，那原本赤紅的色彩已經逐漸轉變為了糅合著靈力的紫色。
丹田內盤踞的魔力在不甘地嘶吼，眼睜睜地看著原本屬於自己的地盤被新來的靈力全盤占據。控製著靈力輸入的三寶的額前流下大股大股的冷汗。他死死地閉上眼睛，計算著還需要堅持的時間。
快了，快了，還差一點點就可以把魔氣全部驅逐……
此念一出，三寶耳邊呼嘯的風聲驟然消失了。
周圍一時間靜的出奇，少年眉頭一蹙，隨後若有所感地睜開了眼睛。
眼前的世界似乎在剛剛那一刻徹底陷入了靜止。左慈飛揚的長發停滯在空中，連同著他飛舞的玄色衣袂一同靜止。三寶瞳孔微微收縮，他若有所感地轉過頭，便在小廚房的門口看見了身著太子華服的少年。
齊冶對他微微笑著，輕聲道：“師兄，好久不見，晚上好。”
“……你怎麼出來的。”三寶瞳孔震顫著，聲音嘶啞：“你明明……隻能在我昏迷的時候出現於夢境之中！”
赤衫的少年笑而不語。
他緩步向屋內走去，繞著三寶所坐的小方桌轉了一圈，低頭嗅了嗅桌上僅剩的一根雞腿，然後才慢慢轉過頭，定定地看向銀發飛舞的左慈。
“唔，”齊冶眨了眨眼：“雖說是一樣的臉，但不知怎地，這左慈的麵相看上去比陸清濁和善多了。”
“彆碰他！”三寶不敢鬆開與左慈相握的手，隻能死死地瞪著齊冶，聲音嘶啞道：“你有什麼衝我來！”
齊冶瞥了三寶一眼，唇邊的笑容不變。他緩緩向左慈走去，站在男人的身後，慢慢伸出一隻手……
三寶的瞳孔倏然縮小：“不——”
然後他就看見齊冶的手穿過了左慈的身體。
“啊哈哈哈哈！”惡作劇成功的齊冶發出一陣大笑：“師兄！看看你那副快要嚇死了的表情！你以為怎麼？我要把左慈的頭給擰下來嗎？”
他微微收斂了麵上的笑，用頗為遺憾的聲音道：“可惜啊，我現在隻是幻影，什麼都做不到。”
三寶這才注意到對方的身形微微透明，燭火的光線自少年的身後隱約地透出。他不動聲色地鬆了一口氣，隨後冷聲道：“你出來乾什麼？”
“你好冷淡哦。”齊冶蹙眉看向三寶，雙手抱臂，半真半假地抱怨著：“怎麼，我最最親愛的龍師兄要定仙魔了，我這個做師弟的就不能出來看看你嗎？”
三寶冷冷地看著他，不言不語。見狀，齊冶隻好聳聳肩，一邊慢慢向三寶走去，一邊悠悠道：“師兄，你那麼拚命地想修仙，到底是為什麼啊？”
“哦，對，你說了，是想留在師門裡和大家一起修仙。”齊冶自顧自地回答道：“但就算如此，你也完全可以等自己的分化結果出來後再做決定吧？如果你成了仙修，那好，萬事大吉，你也不用暴露自己重生者的事情。若是你成了魔修……”
少年在三寶麵前站定，輕聲道：“你再與左慈交底，他也會心軟，將你留下吧？”
“為什麼……”齊冶微微附身，鼻尖與三寶的麵容貼近：“你要現在告訴他呢？”
三寶微微側開麵頰，與齊冶錯開視線。
他身前的少年低低地笑了起來。
“師兄，你這是想保護誰呢？”
“與你無關。”三寶冷聲道：“你說完了嗎？說完了就滾回去。”
“我不。”
齊冶輕哼一聲，拉開與三寶的距離，有些蠻不講理道：“好歹我也算是你的心魔吧？在你仙魔分化的時候出來搗亂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嗎？”
三寶轉眸看向他：“你想讓我修魔？”
“唔，你如果修魔的話……我成長的速度確實是會快一些。”齊冶摸了摸下巴，認真分析道：“但是相對的，我自己也會少了很多樂趣。比如……”
他微微一笑：“我就看不見你跳下懸崖，墮入魔道時絕望的表情了。”
“我不會墮入魔道的。”三寶聞言，麵色如常：“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
“為什麼？你那麼抵觸修魔嗎？”
齊冶奇怪地看著他：“上輩子你被世人稱為屍鬼炎魔的時候可是威風的很呢，力量，名聲，權力，你可以放縱自己所有的欲望……”
“齊冶，你真的還算是我的心魔嗎？”三寶突然打斷他的話，眸光平淡地看向齊冶：“你真的覺得，名利權力，這些東西是我最想要的嗎？”
“……”
屋內一時靜默了下去。
半晌，齊冶慢慢抬起垂下的眼瞼，麵無表情地看向三寶。
“那你現在得到你最想要的了嗎？”
*
“不，小師妹，你這就說錯了。”
一旁靜默許久的洛書臣突然輕聲開口道：“傲天他不是什麼都沒有。”
白衣的青年慢慢伸出手，抱住了渾身顫抖哽咽的女孩，聲音低沉道：“他還有我們。”
令雨霏顫抖的身體一頓。
“可是……可是我們什麼都做不了！”她抽泣道：“我們不能幫著他變成修仙者，我們不能陪著他……嗚嗚……我們未來還要害他……”
洛書臣抱著女孩的雙臂一顫，隨後慢慢用力，收緊了手臂。
“不，”他低聲道：“我們不會的。”
“距離那個最終的任務還有三年，三年的時間，我們會一起找到最完美的解決方案。”
洛書臣慢慢垂下眼眸，閉上了眼睛。
“就算最終我們沒有做到完美，那我也向你保證，這個故事的結局，絕對不會以拋棄某人而終結。”
*
“龍傲天可以。”
楊小淘突然道：“他可以戰勝自己的心魔。哪怕現在不行，未來一定可以。”
“他？為什麼？”鐘醉蹙眉看向楊小淘：“你知道龍三寶在病床上因為缺少求生意誌，差點沒活下來的事情吧？”
“那次是那次，這次是這次，不一樣。”楊小淘固執道：“而且，他答應我們了。”
“什麼？”
“龍傲天，他今天在船上答應做我隨叫隨到的小弟了。而且剛剛在宿舍門口，他也答應明天陪小師姐去問問題了。”楊小淘直直地看向鐘醉，一雙琥珀色的雙眸閃爍著堅定的光：
“他答應了，所以他就一定會做到。”
*
“是。”
三寶慢慢垂下眼眸，輕聲道：“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就是我最想要的。”
“一個老不正經的師尊。”
“一個口蜜腹劍的師兄。”
“一個麵冷心善的師姐。”
“一個古靈精怪的師妹。”
“一個喜歡搗亂的師弟。”
“由這樣獨特的他們組成的，一個獨一無二的師門。”
“這就是我想要的全部了。”
少年慢慢抬起眼，與站在麵前的心魔對視著。
“這一回，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讓步。”
“……”
半晌，一聲幾乎微不可聞的歎息聲自屋內傳來。
齊冶慢慢抬起頭，看著小廚房屋頂漆黑的縫隙，輕聲道：“敗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