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
黑暗中,銀色長發的清冷美人喘著粗氣，一雙墨色的眼眸驚恐地看向前方步步緊逼的來人。些許冷汗自男人額頭上滑落，他用聲音顫抖問道：“你們……為什麼要背叛我！”
“背叛？”
黑暗中的少年低低地笑了一聲,拿著手上發出沙沙聲響的刑具向前一步。楊小淘琥珀色的瞳孔睥睨著眼前的男人,聲音裡無端帶著一絲沙啞：“師尊,我從未效忠於你,又談何背叛？”
“楊小淘！你！”左慈眼眸顫抖著，又哀求般地看向他身旁沉默的少年：“傲天！”
對方沒有立刻回答。
半晌,三寶才慢慢走上前,骨節分明的右手輕輕握著一根紅色的細管。他麵無表情地看著左慈，慢慢道：“師尊,是你先對我下手的。”
“我現在做的……不過是如數奉還而已。”
“孽徒！孽徒！”左慈氣得渾身發抖。他大吼著,將最後一絲希望放在了站在最後的少女身上：“霏霏！”
銀麵白衣的少女緩緩自三寶身後走出。她好似不忍心地彆過臉去，輕聲道：“抱歉，師尊，小師弟和我說，若是入夥便可既往不咎,所以我就……”
少女揉了揉眼睛，抽泣一聲，緩緩道：“彆怨我啊,師尊。”
“而且我這也是……師姐大人的意思。”
“不,不,不！！！”
左慈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不！不要過來！你們這些逆徒！不許過來！”
“太晚了。”楊小淘高高抬起手中沙沙作響的刑具，對左慈冷冷道：“師尊，早知如今，何必當初呢？”
“不要——”左慈絕望地喊道：“啊啊啊啊啊啊啊——”
關係昏暗的房間，男人淒厲的慘叫,這一切的一切背後，居然是有著這樣一個驚天的陰謀——
“戴上了！”
楊小淘激動地鬆開手，看著左慈頭上那連著粉色貝雷帽的棕色假發套：“哦哦哦大小正好！不愧是師姐出品！就是精品！”
“然後是化妝。”三寶麵無表情地扒開自己手上的口紅蓋子，懟到左慈嘴邊劃了倆下：“好的，化妝結束。”
“孽徒！”左慈目眥欲裂地咆哮著：“你連粉底都沒給我上這也算化好了嗎！孽徒！”
“好的！再接下來是換裝~”令雨霏笑嘻嘻地從身後掏出一件粉色的少女蓬蓬裙，一雙紅色小皮鞋以及一條白色長筒襪：“嘿嘿~史上第一個身高190的魔卡少女櫻COS就要出場了哦~”
“可惡……”左慈屈辱地咬住了自己紅通通的下嘴唇：“我的樣貌明明更適合COS那個月城雪兔啊！雖然我兒子喜歡的角色是那個李小狼來著……”
“因為這是你讓傲天師兄穿女裝以及讓大師兄出賣色相的懲罰哦！”令雨霏抖了抖手上的小裙子，哼哼地笑了：“不可能給你男性角色的，死心吧師尊！”
“那個……”
正當三人對著左慈上下其手之時，四人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微弱的聲音。四人齊齊轉頭看去，隻見坐在會客廳桌旁舉著一盞燭台的烏尹正欲言又止的看著他們。
“……”
片刻後，左慈摘下自己頭上的假發套，用清潔術洗儘了自己嘴上的口紅，重新將會客廳內的窗簾拉開，隨後再用和藹的目光看向烏尹：“孩子，你什麼時候來的？”
烏尹：“……仙尊大人，我和你們一起進這屋的啊。”
“誒，這樣嗎？”左慈一怔：“那你剛剛為什麼不說話？”
烏尹：“……”
誰敢說話啊！你座下那三個徒弟剛剛一副要逼死你的凶神惡煞的模樣誰看了敢說話啊！而且你自己也不對勁啊仙尊大人！明明一隻手就能把三個徒弟給按趴下，非要在那裡撕心裂肺地演上這一出眾叛親離的戲碼！
穿越門，你們戲好多。
棕色皮膚的青年深吸一口氣，隨後抬眸看向左慈，緩緩道：“仙尊大人，多謝您方才為師尊指明了林長老的去向，不然我們可能會在這偌大穿越門內像個無頭蒼蠅一般找個好久。”
左慈聞言，立刻深有體會地冷笑一聲：“嗬，少城主有所不知，在我這穿越門內玩失蹤的弟子早就不知好幾了，若是不做些防範措施那怎的了！你說是吧，傲天？”
門內搞失蹤第一人龍三寶：“……是，師尊英明，在門內設下了專門的法陣。隻要師尊察覺門內有人失蹤，門內所有的建築都會自行封閉，且解除靈識屏蔽符咒的效果。”
“然後我再用靈識一掃，那林長老到底身處何處便一看就知了。”左慈笑眯眯道：“而且就算是那林長老移動了位置，在老大，姑娘，以及趙宗主的圍堵之下，她也逃不到彆處去。”
這銀發仙尊麵上的表情看上去莫名陰險。烏尹下意識後退了一步，隨後深吸一口氣，對著左慈行禮道：“無論如何，弟子在此還是先替師尊謝過仙尊大人出手相助。”
“行了。”左慈擺擺手，道：“與其在這裡與我道謝，不如將你師尊與林長老的故事講出來與我們聽聽，之後也好為你師尊抱得美人歸送上祝福。”
烏尹一怔：“您怎麼……”
“很明顯啊。”楊小淘在一旁插嘴道：“那林朱要是對你師尊真的沒感覺，那她為什麼要跑啊？那一看就是誤會了你師尊要和我們二師姐結婚所以難過得跑走了吧？”
“……”
這回烏尹沉默了更長的時間。
半晌，他才垂下眼眸，低低地嗯了一聲。
“所以趙宗主和林長老是兩情相悅了？”令雨霏湊上前，好奇道：“那為什麼他們還不在一起啊？”
烏尹看著令雨霏湊過來的銀白麵具一怔，隨後聲音柔了下來，輕聲道：“素素，”
“這人世間有些事，不是一個兩情相悅……就可以皆大歡喜的。”
*
“砰！”
林朱低頭躲過洛書臣的劍鞘，反手將一把飛鏢甩向青年的麵門，低吼道：“彆跟著我！林允辭！”
洛書臣轉身躲過那些飛鏢，對著林朱大喊道：“九哥！你且聽我解釋！趙宗主與我二師妹並無男女之情啊！”
“可笑！趙宗澤如何與我何乾！”林朱大吼一聲，轉身跳下屋頂，頭也不回地向前跑去：“我隻是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彆……啊！”
前方的小路上不知何時突然出現了一位墨發白衣的女子！林朱瞳孔一縮，猛地停下了腳步：“何人！”
“無極仙尊親傳第二，秦染衣，見過林朱長老。”薛雪沉聲道。
聽見“秦染衣”這個名字，林朱麵色一沉，剛要繼續向前跑去，卻聽得薛雪繼續道：“趙宗主與我近日頻繁書信往來，是為了策劃向你求婚。”
這下林朱是真的愣住了：“什麼？”
“你若不信就看看這個，這是我定製的兩套喜服的設計稿。”薛雪自自己袖中掏出一疊紙，遞給林朱：“上麵標注了身高和身材，你可以看見，無論是女新娘還是女新郎，喜服的尺寸都是按照你的身材來定製的。”
林朱麵上微微一怔，但隨後又立即恢複了麵無表情。薛雪凝神向她看去，這才好好看清了這位林長老的樣貌。
對方身著禦獸宗的男子玄衫，看上去身量極高。林朱臉頰兩側留有碎發劉海，乍一看讓人以為她留著一頭短發，但其實隻要對方微微側首，便可以看見她腦後綁的嚴嚴實實的麻花辮，長及小腿。
薛雪視線上移，目光便定在了林朱的臉上。若是用一句話概括她的長相，那便是——確實不似女子。
硬朗的下顎線，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窩，以及與洛書臣五分相似的俊美眉眼。就算是林朱開口說話，她那低沉中性的女聲也不一定能讓人察覺她的真實性彆。
“我見過你。”半晌，林朱忽地開口：“三年前，武陽城夜市。”
“林長老所言不假。”薛雪道：“三年前便是我與趙宗主的初次見麵，之後我們書信來往也隻為討論服裝與化妝，以及，如何向你告白。”
林朱身體一僵，厲聲喝道：“莫要胡言亂語！我與宗主隻是同門之交！”
薛雪上前一步，問道：“同門之交？那你可曾想過，為何趙宗主堂堂八尺男兒要突然穿上女裝，扮作女子行事？”
“這……不過是宗主的興趣罷了！”林朱上前一步，大聲道：“他穿女裝又沒有傷天害理，礙著誰了嗎？”
“趙宗主是沒有礙著誰，倒不如說，自從他開始女裝之後，門派內對於你男裝的議論驟然消失了，對吧？”
一個低沉的自身後傳來，林朱猛地轉頭，卻見洛書臣站在她身後幾米處收起了劍，慢慢道：“因為他們都去議論趙宗主了。”
“……”
“九哥，”洛書臣看著林朱，認真道：“你真的……對於趙宗主的心意沒有一絲一毫的察覺嗎？”
“……”
薛雪緩緩展開了手上那疊林朱沒有接過來的設計手稿，雪白的網格紙麵上，大紅如血的成對喜服明豔奪目。
“這些都是趙宗主對你的心意。”薛雪輕聲道：“這是我和他一起商議出來的喜服。你可以選擇穿新郎服，也可以選擇穿新娘服，他說過了，他無所謂，你喜歡就好。”
林朱怔怔地看向那些草稿，墨色的眼眸中倒映著鮮豔的紅色。
“他在等你一個回複。”薛雪慢慢將那設計圖遞給林朱，輕聲道：“你喜歡他也好，不喜歡他也好，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也好……請給他一個回複吧。無論結果如何，他都不會怪罪於你的。”
就在薛雪即將靠近林朱的那一刻，對方猛地向後退了一大步。
“我不……”她聲音顫抖著：“我沒有……我不……我不是……我……”
她似乎艱難地想要說出什麼，但無論她怎麼努力，那一句話始終都出不了口。
“我……”林朱的雙眸死死地盯著麵前的圖紙：“我其實……”
“夠了。”
一道極輕的聲音突然自林朱背後傳來。林朱猛地回頭看去，隻見穿著大紅色的新郎服裝的男子正站在她身後，一雙墨色的眼眸靜靜地注視著她。
薛雪和洛書臣同時一怔：“趙宗主。”
“多謝二位幫我找到阿朱。”趙宗澤對兩人拱手，道：“接下來的事情，就讓趙某自己處理吧。”
薛雪與洛書臣對視一眼，隨後便向林朱和趙宗澤微微頷首，轉身離去。
一時間，這條偏僻的小路上就隻剩下了趙宗澤與林朱二人。
半晌的沉默後，趙宗澤歎了口氣，隨後對林朱微笑道：“抱歉，我的事情……讓你困擾了吧？”
林朱沉默著，沒有說話。
“對不起啊，阿朱。”
趙宗澤見她不說話，有些無措地撓了撓自己的頭發，慌忙道：“我……我其實是想再等一等的，但是秦姑娘說的主動出擊聽著也有道理，所以我……唉，我就……”
他說到這裡便有些說不下去了。見林朱還是微微側著頭，沒有正麵去看他，趙宗澤垂下眼眸，輕聲道：“……我明白了。”
林朱放在身側的雙拳猛地握緊。
“今天這些事，我不會再提了。”趙宗澤慢慢道：“以後我們就是宗主和長老，是……朋友，好嗎？”
“……”
半晌的靜默後，林朱偏過頭去，低聲道：“趙宗澤，你那些女裝，是為了我穿的嗎？”
趙宗澤微微一怔。
“你當初不是說……是你自己喜歡才穿的嗎？”林朱偏著頭，聲音沙啞道：“我是以為你喜歡穿女裝，才一直支持你做自己的。但如果你……如果你隻是為了我才逼迫自己做不喜歡的事情……”
“我沒有！”趙宗澤猛地上前一步，急切道：“我沒有不喜歡！雖然我一開始不習慣，但現在已經完全沒有負擔了！而且穿女裝有時候也幫助我站在女性的視角看問題，也讓我知道……穿著彆人眼裡的奇裝異服，是會承受著多大的壓力。”
“那不一樣！”林朱突然轉過頭來，直視著趙宗澤的眼睛，大吼道：“我是沒得選擇！你是自討苦吃！這能一樣嗎！”
“可是阿朱……”
“彆以為你套了個異性的衣服就能理解我了！”林朱雙眸泛紅地吼道：“我從小……我從生下來，我娘就告訴我我是個男孩！我按照男孩的方式說話，按照男孩的方式穿衣服，按照男孩的性格成長！在我心裡我就是個男人！我隻能像個男人一樣活著！”
“我一直這麼想，直到……我失去成為少主的資格後，我娘才告訴我，我是個女人。”
“我對她沒用了，所以我就成了女人了。”林朱搖著頭：“不，不，我本來就是女人……但我真的是女人嗎？我真的的男人嗎？”
“我抱著疑問離開了林家，來到了男人最多的禦獸宗，希望這裡將我徹底同化為男性。但是……但是……這裡他媽的怎麼有一個你啊！”
“？”
突然被點到名的趙宗澤怔怔地看著林朱。
“你這個人……太可惡了。”林朱咬牙切齒道：“身為宗主卻性格溫吞，做事拖拖拉拉，丟三落四，甚至還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喜歡上了穿女裝！比女人還女人！”
趙宗澤聞言，神情一暗，低下了頭。
“……可偏偏是你這個娘們兮兮的家夥，”林朱的聲音逐漸哽咽了起來：“讓我第一次明白了……女人喜歡男人是什麼樣的心情。”
趙宗澤整個人頓時猛地僵住了。
半晌，他不可置信地抬起了頭。
“阿……朱？”趙宗澤結巴著，好似舌頭都不會動了一般斷斷續續道：“誒？誒？誒……剛剛，那個，是，告白？嗎？”
林朱一頓，似乎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整張臉突然爆紅：“誒？啊不，不是的，你等等……”
“阿朱！！！！”趙宗澤大吼著，“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把林朱嚇了一大跳：“老趙你乾什麼！”
“嫁給我吧！！！”男人大聲吼著，用了自己平生最大的音量狂吼：“我心悅你！我心悅你！我心悅你！嫁給我吧！”
“閉嘴啊！吵死了！”林朱慌慌張張地上前，一把捂住趙宗澤的嘴：“我……我隻是說了一下我的感受，我沒說我喜歡你！”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趙宗澤被捂住嘴也依舊在狂吼，一雙墨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林朱：“嗚嗚嗚！”
“不行！”林朱死死地捂著他的嘴：“我不能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