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回到小木樓的硬板床, 吳景睡下多時,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越覺得心躁。
他起身, 意外發現剛才搭上外套出去的沈元白還未歸, 床鋪掀開一角, 空空蕩蕩的。
耳邊不由自主響起昨晚盛今負責人在雲霧繚繞醉生夢死中搭著他的肩暗示道。
“我們小景自然是前途無量。再上一層樓不過是需要一些契機……”
“彆人不知道我倒是清楚得很, 明天要去錄的那節目, 聽說沈元白要來。你看這不就是契機麼?有人下自然有人上,這圈子的規矩本就如此。”
“當年離開咱們盛今,他可算是頭一個有種提的, 彆怪現在老板們對你嚴厲, 這都是前車之鑒啊……”
“嗬,白白花了這麼多心血培訓, 我可真是心疼……心疼自己啊。”
腦子裡反反複複都是這些話在環繞,吳景來盛今這麼久,不會聽不懂管理層的明示暗示。
不過是要他借著和沈元白套近乎的機會,找找他致命的那一塊軟肋。
在圈子裡混這麼久, 他也漸漸相信, 每個鎂光燈底下都有投不到光的一片陰暗,他有, 沈元白一定也有。
如果能找到, 那他下位……就是他們口中說的契機?
吳景覺得煩躁, 心裡像成群結隊的螞蟻群爬過似的又麻又癢,他下意識摸了下口袋,沒煙。
難受的勁兒起來, 連嗓子眼也開始乾癢,他踩著拖鞋下樓,想去廚房倒杯水喝。
就這麼在亮著微光的廚房門口,聽到了裡麵略帶痞氣耍無賴的聲音。
從那句“我是個靠臉吃飯走青春偶像派路線的愛豆”一直到“反正我已經吃了,要不你掐著我脖子讓我吐出來?不要這麼無情吧,女朋友。”
“煩人。”女人羞臊又躁鬱的聲音響起,伴隨著很輕一聲跺腳。
拖鞋底沒有一點威懾力,踩在水泥磚上綿綿軟軟的,像極了情,人之間**。
“也不差這一口了吧?我們家小騙子怎麼這麼彆扭啊,明明是帶給我吃的,人都在這兒了,反而又不給吃。這是小騙子欲擒故縱的新把戲嗎?”
“……沈元白,信不信我掐死你。”
“掐吧,寶貝兒。”
隔著一道布簾,是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發出的響聲。
要不是沈元白今晚自己先爆了自己的料,現在這樣的場景卻是很適合他在粉絲沒有任何防備的情況下匿名發到網上。
可是現在,唱衰白檸檬CP的人顯然已經勢弱。
吳景覺得自己嗓子眼密密麻麻的癢意越來越甚,他回過身靠在牆上,忍不住扯了下領口。
難受,想抽煙。
他對沈元白充滿了自己也理不清的情緒糾葛。
他想離開盛今可做不到,但沈元白做到了,這讓他羨慕和崇敬。
也是因為他的離開,如今管理層對手下藝人壓榨的同時如防狼一般……想到他現在所承受的一切,又讓自己控製不住地滋生出一絲怨恨。
特彆是看到他功成名就,事業愛情雙豐收。這樣的誘惑和折磨讓還在泥潭裡的人更為痛苦。
吳景不知不覺從嗓子眼發出一聲頗為難忍的悶哼。
廚房的動靜也就這麼一秒靜了下來。
時檸收住快要掐到沈元白脖子裡的手,用餘光瞥了他一眼隨即望向布簾後:“……誰啊。”
“我去看看。”
沈元白虛握了一下她還在半空的手,攏緊風衣外套撩開布簾。
“吳景?”他扭頭給時檸遞了個安撫的眼神,又麵向廚房外那人,“怎麼了?睡不著?——還是,有吵到你?”
“沒有。”吳景在自己脖頸處狠狠抹了一把,垂頭道:“我就下來倒杯水。”
“最近天氣是有些躁。正好我也想喝水,你不急著上去吧?等我燒一壺?”
不等吳景回複,沈元白再次撩開布簾把他叫進廚房,轉身踱到時檸身邊,動作自然地幫她攏了一下外套,比起被人撞見臉色已經紅得快要滴血的時老師,沈元白表現出了影帝應有的職業素養,連神情都未見一絲尷尬,好像他倆半夜出現在廚房是件極為平常不足一提的事兒一樣。
一套動作做完,他微微欠身附在時檸耳邊:“外麵涼,你先上去睡覺。乖。”
因為廚房忽然多出的一人,時檸簡直不敢抬眼,隻垂著眼皮盯著還攏在自己外套上修長漂亮的手指,她抿了抿唇:“……你?”
“我和他聊兩句。”沈元白繼續壓低聲音,用隻她一人能聽到的氣音回複道。
帶著體溫的熱氣吹在耳邊,時檸一瞬間覺得自己不僅是臉皮子發燙,連背後都沁出薄汗來。
她哦了一聲:“那我上去了。”
急匆匆掠過的背影連頭都沒回一下。
“小沒良心。”
沈元白輕笑一聲,收回目光轉向吳景瞥了一眼,手下過濾燒水的動作不停。
等爐子安穩上灶,他才出聲道:“最近很忙?看你一天臉色都不好。”
“也還好。”吳景無意識地攥著指節。
“我在盛今時候也是。”沈元白忽然把話題拉入回憶共鳴,表情卻很淡,“趕不完的綜藝通告,時尚資源也不能斷,不走唱跳的路子也得和同期一起上拚盤,當然也是唱彆人的歌。那時候啊……整天就是個陀螺。你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也變成了奢侈。”
“啊,是嗎。”
畢竟沈元白工作室明麵上跟盛今一向不對盤,吳景就算因為常愷的關係和沈元白私底下見過幾麵,也不可能當著麵直接說起盛今的不好,隻是口頭敷衍了一句。
沈元白也不惱,口氣依然淡然:“可不是,我這不是自己出來了麼。雖然過程辛苦了點,但好在結果不錯。”
吳景攥著手指的力道在不斷加大,直到指關節被桎梏得犯出青白,才抿了抿唇叫了他一聲哥:“元白哥……你當時是,怎麼想的?”
“也沒想什麼特彆的,就是不喜歡。尤其是家裡還有個把我當自助取款機的老東西。”沈元白時至今日已經可以帶著無所謂的口氣談起自己過去,見吳景鎖眉,還貼心地介紹道,“這一段你不知道?沒事,盛今知道。他們和老東西簽的約,九一分,我一文不取。”
“走出來了才發現,世界不止燈光下的陰暗,還有更廣闊的舞台在等你。”他笑了笑總結道。
“我走不出來了……”
吳景很輕很輕地歎了一聲,沈元白根本沒捕捉到,垂頭看他:“什麼?”
“哦,沒什麼。我說水是不是要開了。”
水壺發出類似火車鳴笛的“嗚嗚”聲,沈元白又深看了吳景一眼,隻留了一句話。
“我沒有想挖盛今牆角的意思,隻是單純關心一下常愷的師弟。有事……可以找我。”
他倒了兩杯水,一杯推到吳景麵前的灶台上,另一杯自己端在手裡就往樓上走。
到樓梯轉角處一個沒注意,差點被坐在台階上撐著下頜看他的女人嚇一跳,水晃悠晃悠幾乎要傾過杯沿潑出來。
“怎麼還沒去睡?”沈元白挑了下眉,“等我?”
“算是吧。”時檸拍拍膝蓋站起身,套在最外麵的長外套終於不用憋屈地蜷起來,順著她的姿勢舒展開來。“你和……談的怎麼樣?”
吳景還在樓下沒上來,時檸壓著聲音,還特意隱去了他的名字。
倒是沈元白這也能找到打翻醋壇子的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