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檸隻給自己放了一天假, 就算為了那群嗷嗷待哺的粉絲第二天也要正常去店裡。
留給沈元白表現的時間並不多,他一嘴漂亮話也隻不過換到女朋友一個晚安吻。
遠遠不夠。
但想到倆人隻隔著一麵牆睡在同一個屋簷下,心一下子就滿了。
即便在次臥也注定會睡得很好, 躺進被褥整個鼻腔都溢滿了和她衣衫上一樣好聞的洗衣液味道。很淡,清冽的檸檬香, 伴隨每一次呼吸一同入眠。
這一晚, 沈元白做了一個很久不曾做過的夢。
幽長狹窄的長巷, 鋪滿青石板路。
夢裡的自己很小,巷子很長。
黃昏時分, 家家戶戶都盤旋著嫋嫋炊煙,和記憶裡一樣,那麼濃厚的生活氣息。
剛放學的小孩追逐打鬨著從他身邊跑過,有人不小心撞到了他,隨即揚著聲音嚷道:“沈元白,你怎麼還不回家?再不回家小心你爸揍你啦!”
聲音隨著小小的人影越飄越遠, 他嘗試著邁出幾步, 人變小了可巷子仿佛無限延長, 再怎麼往前走好像就在原地踏步……
——對,再不快點回家又要挨揍了。
——沈元白, 跑快點,再快點。
——我是男子漢,不怕挨揍。但我犯了錯,爸爸也會打媽媽。
腳步越來越急促,啪塔啪塔的腳步聲仿佛追著自己。沈元白急速喘著氣, 在一眼望不到頭的長巷狂奔起來。
曾經常常做這樣的夢,唯一一點還清醒的潛意識在腦中輕輕歎了口氣:又要開始跑了啊……
一有轉醒的跡象,畫麵急速回轉,從長巷跳了出去。
“元元,要不要嘗嘗媽媽給你做的蛋糕?你看,你快放學時才做好的,還熱的呢!”
“想吃!”他聽到自己在說。
“那先洗手,不洗手吃東西會怎麼樣?”
“肚肚疼。”
“乖了~”
和往常做的夢不一樣,乾淨整潔的家裡似乎隻有他們倆人。
沈元白看著自己搬著小馬紮到水池上一根一根手指洗得乾乾淨淨,又擦乾淨馬紮才回到室內。每走一步,夢裡的小孩和長大後的他一樣,都忍不住四處張望。
內心不曾消失的恐懼在提醒著他,屋裡隨時可能出現第三個人。
如果那個人回來了,或許就不是這樣溫馨的光景。
沈元白記得自己從小就學會了看臉色。這項本領多虧了他的父親,沈年。
倘若他在外麵過得順心,賭桌上贏了錢,那回家還有幾分好脾氣,對著妻兒極儘溫柔。要是受了挫,回家悶頭就是喝酒,平時還能控製幾分的脾氣在酒後極近宣泄。
輕則摔東西泄憤,重的話……也曾對他們拳打腳踢。
這時候放學晚回家一分鐘,就會被拖到院門口用掃把抽。他在家動不動被打,在長巷裡也不是什麼秘密了。
心驚膽戰走了一路,想象中的場景並沒有出現。
女人蹲在他麵前,溫柔地笑:“洗乾淨了啊?那你嘗嘗看,媽媽做得好不好吃?”
一小口沒有奶油的裸蛋糕塞進嘴裡,裡麵裹著蘋果塊,還有香蕉泥,一口咬下去甜甜的,和之前每一次吃到的一樣好吃。
是記憶裡的味道,一點都沒變。
這是他每一次重複做夢最期待的環節,明明知道會經曆急速奔跑,會被按在牆角用掃把打,卻不願意醒。
因為這是支撐他做完整個夢最後的力量。
嗓子眼酸酸漲漲,澀意一路衝上鼻梁,他壓下自己叫囂著想要肆意的淚腺,第一次啞著聲音問道:“媽媽,你舍不得爸爸嗎?”
女人搖頭:“我隻舍不得你。”
“那為什麼我們不搬出去住,我們倆一起,這樣爸爸喝了酒就打不了你了,也不會打我。”他抿著唇神色認真地想了想:“小虎被爸爸打就會住到外公外婆家。我們倆個人,就搬到那裡,不好嗎?”
“我們搬不了。”
他感覺到自己小小的身軀被抱住,鼻腔都是烘焙後的蛋糕香氣。
女人淺淺笑著,對他說:“從媽媽做錯事自己搬出來那刻起,就沒有外公外婆了。現在媽媽生病了再回去,除了讓他們難過什麼都做不了。所以,你沒有外公外婆,我們哪都去不了,知道嗎?”
“哦……那你什麼時候不生病啊?”
“很快。媽媽很厲害的。”女人緊了緊懷抱,“你記得以後爸爸要是打你,我就去鄉下爺爺家住,知道嗎?還有啊,一定要做個善良的人。以後會碰到比媽媽更好的人,她或許會做蛋糕、或許不會,但她一定也是一個特彆特彆好的人,會愛你,也會凶你,會支持你,更會心疼你。”
“她在哪?”
“這個人啊……你得自己找。”
從夢裡醒來時,外麵天光大亮。
經曆過一夜大雪,正午的陽光亮得晃眼,從未拉緊的窗簾縫隙鑽了進來,光束打在牆麵,與天花板勾成一道折角。
沈元白盯著陌生的天花板,腦子一片紊亂。
記憶還停留在五歲那年,他沒去成鄉下爺爺家,反而被一個自稱是舅舅的人帶走,從此過上了在舅舅家寄人籬下的日子。
這一次重溫舊夢,沒有出現沈年,也沒有被打,隨著腦子開始清醒,女人的聲音越飄越遠——這個人啊,你得自己找。
“我找到了。”他虛握住手指,啞著聲音道。
“我說我找到了。”他重複著輕輕呢喃,“你怎麼不說話。”
***
時檸早上從家出發的時候,特意看了一眼次臥。
房門緊閉,一點聲響都沒有。
信誓旦旦說會早起送她去店裡的男朋友一點聲響都沒有,扣分!不及格!
“我真的走了啊!”
她對著房門用氣音小聲道。
“真的真的走了啊!再不起來就沒機會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