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全副武裝的哨兵分開繁密的綠植,登上視野開闊的高地。
“不見了?剛剛那艘飛艇?”一個哨兵望著頭頂天空中飄著的綠色浮雲。
就在片刻之前,那裡明明飄行著一艘巨大的豪華飛艇。舊日的高科技通行工具,在陽光下閃爍著人類昔日的榮光,異常顯眼。
可是,他不過是眨了個眼,那個醒目的大家夥就憑空消失了。
放眼望去,野曠天低,碧藍的天空除了幾絲輕紗般的浮雲,彆無它物。
驕陽溫暖,歲月靜好,仿佛一切都是他們的錯覺。
領隊的士官走上來,正是治安廳長曹俊民手下的第一得力之人譚樹。譚樹皺著眉頭想了片刻,沉聲說,“倪霽,你怎麼看?”
身後綠植被分開,穿行出一位身高腿上的年輕哨兵。
那人穿出叢林,足下發力,縱身攀上岩頂,沉著臉色凝眉遠眺。卻是譚樹口中招呼的倪霽。
“是新誕生的汙染區。”倪霽看了一會天空的雲,神色凝重,“新出現沒多久,還懸浮在半空中,很難被人發現。那隻飛艇一頭撞進去了。”
“我聽說那是一船派遣去邊境的向導。”哨兵們同情地搖搖頭,“可憐,不知道他們還沒有機會活著出來。”
譚樹站在那裡思索片刻。
按理說,他們職屬治安廳,遇到這樣的事,應該第一時間伸出援手。至少應該回程向白塔申請救援。
譚樹臉色數次變化,最終揮揮手,“走吧,不關我們的事。校長的任務是首要的。”
他這一次出來,是受曹俊民的派遣,帶著幾治安廳中的好手,離開帝都執行一項私人任務。
看到眼前突發的災難,隻想裝作不知道,儘快離開。
“不,不通知救援嗎?”一名哨兵呐呐道,“那可是一船的人啊。”
譚樹狠狠地瞪他一眼,他最煩這樣不知好歹,沒有眼力勁的家夥,
“在這裡耽擱了時間,老師的要事出了岔子,宋元思你負責?”
“可是,隻有我們看見了,要是我們不上報,他們就完蛋了。”宋元思的聲音在譚樹冰冷的目光中逐漸變小,到了最後細小的幾乎聽不見,
“至少……至少應該發個求救信號嘛。”他細若蚊蠅地小聲說。
他知道,一旦發了求救信號,他們這些職責在身的治安兵,就不好不管這件事了。
他這樣說出來,肯定會惹譚樹的不高興。
可是,那可是一飛艇的人命。身為保境安民的治安兵,如果連個求救信號都不替那些人發出,良心上怎麼也過不去。
譚樹正要罵人。
隻見身邊的倪霽一個縱身,直接從高高的
山岩上翻了下去。
清瘦的身影一路墜落,臨到地麵之時,腳尖在石壁上輕輕一點,卸去下墜的力道。身體順著衝力橫衝出去,幾個起躍,向著飛艇消失的方向直奔。
甚至連話都沒有交代一句。
“我,我也跟去看看。反正……也要等倪霽不是。”剛剛被譚樹罵得頭都抬不起來的宋思元結結巴巴說著,不敢再看譚樹,一路跟著倪霽的方向跑下去了。
譚樹一時間被氣得漲紅了臉。
雖然倪霽回來了,但老師有了私事,還是依舊讓他帶隊。
他心裡很得意,一心想在這次的任務裡,好好擺一擺隊長的威嚴。
也該讓倪霽知道,如今他們倆的地位早已反過來了。該當他倪霽服從自己的命令。
誰知道,倪霽平日裡偽裝得很好,不爭不搶,沉默安靜的。
到了遇到事的時候,卻一點都不把他這個隊長當回事。連商量都懶得商量,直接抬腳就走了。
譚樹恨得直咬牙、
這個家夥還是那樣傲慢,我行我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心裡對自己是一點尊敬也沒有。
譚樹咬牙切地想,當初就不該讓這家夥回來。等回頭一定要在校長麵前好好告上一狀,讓他好看。最好,能在這次行動的時候,就讓他死在外麵。
偏偏餘下的幾個哨兵,你看我,我看你了一會,湊過來和他說,
“倪霽也太不像話了,隊長。要不……我們還是給白塔發一個求援信號吧?”
“對啊。反正也走不了,得等他們。”
“不然我們也去那邊看看吧,在外圍幫點忙什麼的……”
“畢竟那麼多人命。”
“還有不少向導。”
譚樹感到心裡更憋屈了。
……
舒景同愣愣地跪在地上。
在他的眼前,一大灘鮮紅的血液正在緩緩擴散,已經流到他的腳邊。
他知道一具屍體躺在血珀中,一身精致的白群被暗紅的血液徹底浸透。
那是他的一個同班同學,有著卷卷的短發,微微帶著點雀斑,說話有時候有一點刻薄。
片刻之前,他們還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
他甚至沒搞清楚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先是第一麵玻璃被那種古怪的怪物啄穿,在大家驚聲尖叫著後退的時候,那個有著黑色長發的怪物乘人不備,從背後砸開玻璃衝進來。
隻一下,那尖尖的,像蚊子一樣的口器就穿透了女孩柔軟的腹部。
到現在,那隻畸變種還趴在死去的向導身上,正發出清晰而恐怖的聲音。
就在他的身邊。
他不敢去看,也不想看到那個畫麵。
他知道自己應該離開,躲起來。
隻是身體一陣發著冷,一陣發著熱,四肢軟綿綿的一點使不上力氣。
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怪物又進來了多少隻。
他隻知道身邊不停地響起尖叫,奔跑和摔倒聲。
就在他的眼前,有一個巨大的頭顱從下方升起。
那個怪物有一張中年謝頂的男人的臉,稀鬆的幾根白發飄在油膩的頭頂,鬆弛的臉上堆著厚厚的眼袋,渾濁的眼珠盯著玻璃窗內的一群人,露出異常逼真的饑餓神色。
它啪嗒一聲把整張臉貼到玻璃窗上,隔著玻璃流下一行黏膩的口水。
怎麼辦?這個時候要怎麼辦?
整個身體都冰冷的動彈不得,隻有腦子卻在飛快地胡亂轉動。
快想想辦法啊,他對自己說。
有無數的畫麵在腦海中滾過。
從小到大,他看過很多人類和畸變種戰
鬥的場麵。那些電影,,播音,甚至廣告裡,有著無數人類和怪物戰鬥的故事。
隻是在那些製作精良的影視作品中,那些一波三折的文學作品裡,所有的向導遇到這樣危險的怪物時。
都會統一地癱軟在地上,柔弱淒美地瑟瑟發抖,或是驚聲尖叫。
隻要這樣必定就能等到一個救援的哨兵衝進來,把他們救出險境。
從小到大,他看到的,聽到的都是這樣的畫麵。
到了這樣危機的關口,他的腦子裡當然也隻能想起這樣的處理方式。
隻……隻能哭了嗎?喊救命就行了?舒景同的牙齒咯咯打著顫,對了,可能還要注意保持形象,哭得梨花落雨,惹人憐惜一些。
他的心裡其實有一個隱隱清晰的答案。
在那些電影中,哭泣和尖叫的向導總能等來救命的英雄。
但在現實中,這是行不通的。
視線的餘光裡,那個有著蚊子口器的頭顱從自己同學的屍體上抬起頭來。
那個怪物比起剛剛出現的時候漲大了一大圈,皮膚下鼓起詭異的淡紅色血管,它嘻嘻笑著,朝這邊爬過來了。
要,要動起來,舒景同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