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爐鼎(2 / 2)

渡我 江色暮 9710 字 4個月前

靈劍皆能認主。日影劍已經認出了楚慎行,知道這也是自己的主人。

它沒有太多神智,想不到為何此處竟有兩個“主人”。

楚慎行轉身,把劍還給秦子遊,誇:“是把好劍。”

他自己畫的隱匿符,自然對楚慎行不起作用。

秦子遊看他,眼神驚喜、仰慕……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

一如在歸元宗的三百年間,楚慎行看宋安。

那會兒楚慎行以為宋安誌向高潔,秦子遊也會以為楚慎行行事磊落,救人於危難。

少年深呼吸了下,勉強壓住心中喜意,將日影

劍重新收入鞘中。

他顯然有很多話想說,可視線轉向地上青年人,還是心存顧慮,怕自己這會兒說了什麼,會給楚仙師帶來麻煩,最終沒有張口。

眼見楚慎行蹲下,顯然要盤問青年。再看四側情況,雖然看不到柳叔和孫胖,但在秦子遊想來,柳叔是老江湖,知道輕重,一定已經在照料好友。一路走來,秦子遊對同行人頗為信任。他知道有些修士也會像自己與孫胖、興昌那樣結伴來郢都,路上卻會為了一株靈草、一隻靈獸大打出手。可自己結交的友人不會如此。

所以秦子遊對孫胖的狀況不算憂心。

他轉頭,視線落在魏郎和月娘身上。

在楚仙師與歸元弟子鬥法時,月娘跑到魏郎身邊。魏郎膝蓋以下的骨頭已經碎成一段段,腳更是直接被碾成肉泥。如果是凡人,恐怕早就痛到昏死過去。但他身上有薄薄靈氣,儼然是個修士,於是還能支撐。可此刻的支撐,對他來說,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魏郎額上冷汗涔涔,被月娘攬在懷中,說不出話。

月娘痛苦嗚咽,眼淚滑落,淚水滾過的地方塵霜儘褪,露出下麵白皙皮膚。

她尚不覺。

秦子遊想了想,走上前去,抬起魏郎的手,在他手心放了顆回春丹。

回春丹能肉白骨。隻是秦子遊買到的不過是下品丹藥,他自己也隻有三顆。此前不曾吃過,不知道這麼一丸對魏郎來說有多大用處。

看著突然出現在魏郎手中的丹藥,月娘微微一怔。她正想說什麼,忽聽背後傳來一道清冽嗓音,道:“那個不行。”

楚慎行走來,看一眼魏郎的傷勢,眉尖微擰,對秦子遊道:“師尊平日教導,你都學到哪裡去了?治這種陣傷,得先理順他經脈。你來。”

秦子遊聽前半句,略覺困惑。但一轉念,他想到:楚仙師大約是要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秦子遊接口:“師兄說的是。”

說著,他低頭,去幫魏郎梳理經脈。

聽到這裡,柳叔七上八下的心稍有回落:至少知道隱藏身份,還不算無可救藥。

孫胖靠在柳叔胸上,此刻已然氣順,可仍然虛弱。

柳叔趁機在神識中說:“少爺,今晚這事兒,你實在太衝動了

。”

孫胖長歎一聲,不知想到什麼。

另一邊,秦子遊動作的同時,楚慎行把陣峰青年的羅盤撿起來,重新拚在一起。

他看過青年在房中布下的陣法,想了想,對其中幾處略作改動。

對布陣一事,楚慎行談不上內行,但他能覥著臉說一句,自己好歹比這青年會的多些。三百年大師兄生涯,五百年崖下彆無他事可做、隻能在心中一遍遍推演,打發時間……這一切相加,楚慎行自認於陣道談不上精通,但也能熟練地用這碎掉的羅盤,改變屋中靈氣分布。

轉眼,屋中其他人都覺得,四周溫度似乎升高不少,心中發燥。

秦子遊靈氣正撞到魏郎經脈淤塞處。他耐著性子,慢慢向前,把青年碎裂的經脈拚在一起。這是個極其耗費精力的差事,沒做多少,秦子遊額上淌下汗水。

汗水尚未滴落在地,就被一小片葉子接住。

秦子遊眨了下眼睛,想:楚仙師著實細心。

他動作間,魏郎緊咬牙關,不願呼痛。

等把靈氣分布改到自己需要的狀態,楚慎行手指勾了勾,秦子遊袖中飄出一個玉瓶,剛剛被少年塞回瓶中的回一顆春丸滾到楚慎行身前。

一團炙熱靈氣中,回春丹融化,分成兩灘靈液。

其中一灘被撥到一邊冷卻,冷卻之後晃回秦子遊袖間。

至於另一灘。楚慎行看著,在自己識海中翻出一個丹譜,問柳叔,有沒有其他幾味需要的靈草。

柳叔有些看不透楚慎行要做什麼,踟躕片刻,最後一咬牙:都走到這一步了,再要脫身,恐怕楚仙師會先把我釘死在牆上。

於是他解開芥子袋,拿出靈草。

秦子遊還在搶救魏郎,沒看到這一幕。孫胖倒是看了個全場,總算看懂,原來楚仙師是在煉丹。

沒有丹爐,卻能煉丹?

一盞茶功夫後,回春丹變作另一丸丹藥。楚慎行端詳片刻,不太滿意:隻是中品。

不過湊合著能用。

丹藥晃悠悠從空中落下,落入魏郎口中。

隻是沾上他的唇,就化作藥液,直接滑入喉嚨。

有了這味藥,魏郎原本被碾作肉泥的腳開始恢複。不消片刻,他就能重新站起。

“多謝恩公!”魏郎當下拜倒。

月娘與他

一同拜下。

秦子遊看著這一幕,心中歡喜。

楚慎行則抱了另一種心情。

他視線落在月娘身上。

楚慎行與她說不上熟識,過往也沒什麼交情,至多是在未來那二十年中說過幾句話、略見過幾麵。

知道她此時在望月樓中,完全是因為二十年後,白皎出生,為白真人滋養血脈的爐鼎失去用處,精血儘失。

丹峰不缺靈藥,白真人也沒那麼吝嗇,虧待被弟子們叫了二十年“師娘”的爐鼎。但月娘不願再活,隻求白真人賜自己一死。

而在這當中,楚慎行恰好去丹峰拿宋安要的丹藥。他與月娘相見,月娘問他:“子遊,我若未記錯,你也是從楚國來吧?”

楚慎行一怔。

月娘形容枯槁,臉上卻帶一點笑,說:“我現在要回楚國去了。”

那會兒楚慎行不解其意。可月娘大約寂寞久了,有很多話想說。丹峰都在關注剛剛出生的白皎,自己終於求得一死。她心中歡喜,不知不覺,就與楚慎行說了很多。說她父親正是出國武帝,她有一個青梅竹馬的魏郎。那年歸元宗收徒,她與魏郎在望月樓相見。直到二十年後,月娘依然記得,那天是七月初六。

此後一生訣彆。

楚慎行那會兒看不出她是喜是憂。在進入歸元宗後,他才知道,會有許多過了年紀、或者尚未引氣入體的人,甘願成為爐鼎,隻求仙人帶自己入歸元宗,給自己一個接觸仙途的機會。

人人都說這是對的,所以楚慎行當時想,或許這的確是對的。

他曾以為月娘是其中之一。

可月娘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