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遊看得癡了。
待到日影震動,從劍鞘拔出、飛向黎澤,少年方回神。
轉眼,楚慎行與唐遲棠從島上追來。楚慎行自是禦劍,唐遲棠則另有法子。
她騎著一隻機關鶴。
這是儒風寺南長老的得意法門,可對弟子們來說,算是個奢侈玩意兒,得做許久師門任務,才能換回一個。且一隻機關鶴,統共隻能乘七次。
唐遲棠此番心急回淩霄樓,乾脆拿出來用。
儒風寺有東南西北四大長老,分彆對應劍、器、陣、醫四種法門。但東長老亦授刀槍棍棒之法,北長老則對靈植栽培、煉丹、製毒都頗有研究。要在歸元宗,北長老名下該有四個山門。可在儒風寺,弟子們在四長老中擇其一後,就要囫圇吞棗學很多。
好在這隻是煉氣期時的情況。
等到築基,按慣例,弟子們會根據此前修習的進度,選擇一條道途專攻。
這種環境中,唐遲棠卻是個難得的“全才”。她名義上是醫修,可師尊教授的其他法門,唐遲棠也摸索著一一掌握。
拿素羅蟒內丹來說,唐遲棠時時聽聞門中弟子訴苦,說回春丹價格太貴,若是重傷,便咬咬牙、硬湊一枚。可若沒有傷至垂死,一麵需要靈丹妙藥,一麵又覺得回春丹太過浪費,實在難以抉擇。
唐遲棠便翻遍古籍,找到一味殘方。是藥膏,用量根據傷情決定,再無浪費之嫌。
她試驗很久,方子不全,而且能看到的內容中,也有些靈寶已經無處尋得。所以唐遲棠耗費大量心血,尋找替代靈寶。到現在,她其實也不知道素羅蟒內丹是否有用。
可總要一試。
在楚慎行與故友、弟子一同趕回淩霄樓時,程玉堂剛與偶然相見的友人喝完酒,準備歇息。
此前,酉時方至,他收到楚慎行傳來的信符,告訴他師徒二人會在淩霄閣住下,直到天地蓮池開啟。短時間內,恐怕不能與程玉堂一起遊雲夢。
程玉堂略微遺憾。
既然楚慎行與秦子遊不在,他也放鬆下來,悠哉悠哉,去逛雲夢府中的市集。與人打交道是個頗麻煩的活計,程玉堂擅長這個,卻不見得有多喜歡。
小廝一路跟著,
看主子買了不少有的沒的的東西:下雨的時候會變紅的石頭,據說從某位大能洞府找到的種子……
前者就算了,好歹能帶回蘭曲郡家裡,放架子上當個擺件。至於後者,小廝:“主子,你難道真信這個?”
不應該啊!
連他自己都能看出來,那隻是普普通通的桐草種子。也不能說沒用,可就那麼一小袋,怎麼值得上二十塊下品靈石?
程玉堂從從容容地背著手,依然著白衣,袖口帶著金色的隱隱繡紋,說:“當然不信。”
若想一心奔著真貨去,那得去儒風寺名下的拍賣堂。再不濟,也要找個正經掛了儒風寺牌子的鋪子。可程玉堂逛的,則是魚龍混雜、修士與凡人都在的一處鬨市,隻用交五十塊下品靈石,就能在這兒有一個席位。
他是來聽故事的。
譬如:“六十年前,有人在這裡買到了一部破爛古籍,一塊靈石都沒掏,隻付了三個銅板,好讓賣家買兩個燒餅。可你猜怎麼著,那古籍竟是上古老祖傳下來的心法。那撞大運的家夥據說被收進歸元宗了,噓,一般人我不告訴他。”
譬如:“也莫說六十年前了,就前些天,有個自己不識貨,偏偏把彆人當蠢貨的,不知從哪兒摸尋了個玉扳指來賣,開價六十塊下品靈石,還說價高者得。還有同夥兒一起抬價,邊勸邊露著說法,說那玉扳指有什麼來路,可六十塊下品靈石太貴了……結果,竟有個儒風寺的小仙師過來,真掏了那麼多靈石,就把東西買下了!那賣貨的這才知道,原來自己那扳指是個儲物戒,裡麵留著其他仙師的靈寶!照那儒風寺仙師說,莫說六十塊下品靈石,就是中品,也是值得的。”
譬如:“道友們可要小心。你我在這兒,大都是抱了撿漏的心思。可魔教興許利用這點,將他們那魔功藏於玉簡,又以其他緣由賣出。我聽說啊,前麵幾次雲夢花會,都有修士因此中招。”
程玉堂聽到這裡,終於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
小廝嘖嘖稱奇:“還有這等事?”
程玉堂心情不錯,拿小廝前麵的話打趣,“六郎,你難道真信這個?”
小廝撓了撓頭,“嘿嘿”笑了下,“那還是主子英明神武。”
主仆二人正講話,忽聽一道爭辯聲起。
“怎麼可能?歸元宗的收徒每二十年一次,都有定數,道友莫要信這些道聽途說之事。”
小廝咂舌:“謔,竟還有人辯駁。”
他墊著腳,拿手架在眼睛上,四處張望,想找到聲音從何處傳來。
程玉堂比他先一步找到。
他眉尖微微擰起,複鬆開,露出一個笑來。
“山窮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剛剛還在遺憾不能早些與楚慎行打牢關係,這會兒,就遇到另一個悉心經營的“故人”。
程玉堂上前,耳邊有人說:“——你又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如何知道這些?”
程玉堂嗓音帶笑,接:“他自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