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下午,辰火真人攜一批自在峰弟子抵達礦洞。
他又旁敲側擊,對孟知竹暗示幾句。孟知竹起先不曾聽懂,到後麵,看辰火真人的眼神卻漸漸變化。
辰火真人察覺到,終於閉嘴。從麵上看,他仍是那個儀容清臒的金丹修士。偶爾以千裡鏡對掌門師兄講話,辰火真人也隻說,瑤兒和知竹都是心性純善之輩,願為天下百姓扛起重任,自己自慚形穢。
孟峰主則露出一絲疲憊,說,歸元宗那邊已經知曉邊城動蕩,會儘快派人趕來。算下來,辰火真人他們隻用再堅持半月。
辰火真人不言。
孟峰主則又問了幾句那位“王道友”的來曆,可否信任。辰火真人心中有氣,到這裡,總算能說一句:“也無其他辦法。”
孟峰主隔著千裡鏡,看著自己師弟。辰火真人被看得發怵,疑心師兄是否察覺什麼。但轉念,他心中冷笑:你姓孟的做久了仙風道骨的自在峰主,難道就忘了自己是如何發家?
他靜默半晌,聽孟峰主緩緩說:“辰火,你在周遭布下一個隱匿陣。”
辰火真人一怔。
他狐疑,看著千裡鏡。但見掌門師兄神色難得凝重,辰火真人皺眉,到底聽了進去。他雖是丹修,但隱匿陣是再基礎不過的法門。待靈陣順利布成,孟峰主說:“我與白峰主提了一句那位王道友。”
“什麼?!”
辰火真人沒有聽懂。
孟峰主道:“白峰主原先在煉一枚高品靈丹,不便出關。我找到蘭兒,讓她去求見,這才有了機會。蘭兒憂心弟弟,問了我許多,大約都說給白峰主聽。白峰主聽聞王道友在礦區的布置,卻像是來了興趣,接連追問。聽他的意思,王道友那靈陣,似有些不同。”
辰火真人聽到這裡,心中計較許多。
他說:“我會再去探探。”
孟峰主視線幽幽,看著他。半晌,又笑一笑,說:“辰火,你在那邊,的確多有不易。瑤兒、知竹,就要你多照顧。倘若實在沒有辦法了……”
他沒有說完接下來的話。
但在辰火真人聽來,已經是一切儘在不言中。
千裡鏡畢竟有被人窺探的風險,所以孟峰主不會明
明白白地說一句:如果實在不行,你就帶著我的兩個孩子離開吧。
至於其他散修、乃至自在峰外門弟子,都可以被放棄。
辰火聽著,眼皮跳了下,嗓音平和,“師兄,你且放心。”
等千裡鏡上的圖案消失了,辰火真人垂眼片刻,把千裡鏡收回袖中芥子袋內,才麵色微變,罵了句:“這白眼狼——也罷,隻要不鬨大了,這就是實話。”
至於“鬨大了”,結果自然是:辰火真人貪生怕死,不顧旁人性命。
辰火撇一撇嘴,再回身,見那位姓王的修士盤腿坐在一把低階靈劍上,懸於空中,調整礦區陣法。
他舉手投足,舉重若輕,仿若這一方天地,無論天上雲霧,還是地上砂石,都不過布陣棋子。
……
……
第八天,一百零八名修士湊齊。同時,地麵上出現第一條縫隙。
楚慎行聽自在峰弟子相互安慰,說歸元真人們再過十日就能趕來。他們因這話而安心許多,倒是散修們依然埋頭苦乾,或修行,或儘己所能,幫楚慎行檢查陣法有無疏漏。
這也難怪。
自在峰弟子中不乏不情不願之輩,辰火真人就是其中一例。但來這兒的散修,全部心性堅韌,否則也不會自願趕來“赴死”。其中又有幾名陣修,毛遂自薦,要幫楚慎行一同布陣。
這話說完,幾名陣修都有些忐忑,擔心楚慎行以為自己要偷師。但轉念想想,聽說眼前這位王道友也並非自在峰弟子,一樣是前來炙土之地遊曆。按說妖蛇一事與他無關,若想不被卷入,完全可以從容離開。但他留了下來,甚至扛起重任。這足以說明,王道友是真正胸懷磊落。
這麼一想,幾個散修略為自己的無端猜測而羞愧。不過楚慎行自然不會因為這些小事而斤斤計較,有人願意幫忙,他欣然接受。
散修們自上到下,以楚慎行為首,擰成了一股繩。
而楚慎行的視線在他們身上一一掃過,見到幾個自己原本應該在日後相交的友人。還有一些,早前已經在炙土之地與楚慎行、秦子遊相識,對這對師徒十分信任。因有過接觸,楚慎行對他們修為高低、抗壓能力心中有底,在布陣時,也有所傾向。
他在心裡慢慢
敲定一百零八處陣眼上的人選。
散修們灑脫、自在峰弟子們踟躕。這樣環境中,第九天、第十天,地裂越來越大。到第十一天,這條深深裂隙已經寬達兩米,不少修士都在其中看到金光閃閃、燦爛耀目的變異妖蛇鱗片。
秦子遊也是目擊者之一。
他驀然回身,看向懸於眾人之上的師尊。
作為所有人中修為最高的一個,楚慎行沒有任何遲疑,就主動為自己選擇了壓力最大的位置。
秦子遊知道這點。雖然師尊也和他講過,這樣安排,是為了掩飾之後兩人“身故”、遁走,但他還是有些憂心,總怕師尊真的出事。
可這麼一想,又有另一股信念浮出,安慰:師尊怎麼會出事呢?
楚慎行察覺到徒兒這些心思。
這幾日事忙,他和子遊隻有短短幾句話。
青藤順著肩膀蔓出,宛若一條青色小蛇,從楚慎行手臂上盤旋爬下,在袖口,冒出一個綠油油的小芽。
小芽在炙熱的風中晃動。
楚慎行麵不改色,小芽垂了下來,又化作膚色,融入楚慎行手臂皮膚。
好像從未出現過。
第十二日。